边关（组诗）

边境农事
 
这条路其实不小
外交部和国防部
都把它挺当回事的
版图就更不用说了
描得格外的郑重其事有条不紊
此时你就走在它的上面
（你轻轻地跺了两下脚
与门前的那些也没啥两样）
走在世界的注视中
以一支中越通用的壮乡小曲
和满世界都能读懂的笑容下田劳作
荷锄担筐自然无须护照
丰衣足食当然不必签证
翻译嘛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你没有带上
土地的语言是没有国界的
还有拥抱和平的姿势
只要念顺了和睦相处的训导
便能大使般通行
 
很多年没走这条路了
于是你小心翼翼地迈好步子
每一步都是一个雨季
都是一曲禾苗拔节果实落地的音乐
你很陶醉地吸吸鼻子
然后用惯用的方式
挽腿  弓腰
取出慈祥的地雷果
种上欲歌的土豆秧
边地
便有了新的生活方式
 
待把太阳也一齐种下了
这就回家
途中
你的曲子友好的成了多声部
一群娃娃脸的士兵
正争着朗读家信
你因此知道
内地又有个丰收年了
 
      1992年10月
 
 
告别阵地
 
在人们看来
少一块阵地
多一处名胜
这众望所归的改变
既顺理成章又天经地义
可于故人于我
于我相依为命数载的弟兄
告别阵地
就意味着无家可归 流离失所 背井离乡
日不见界碑
夜不见碑陵
这种失落的感觉
这种失业 失职 失手的苦痛
刻骨铭心
 
泥和血
枪和骨
在眼前一点点扩散
要么模糊
要么清晰
再一次抚遍你全身
梳妆  涂彩
你不妨干脆做个喜从悲来的新人
让死者生者
都有个大彻大悟的安慰
 
我不走远
用一名军人的泪眼
和不可降下的手势
与你话别
从此，舍旁的木棉
会有不谢的花朵
一直陪你
 
就这么一步三回头
就这么一句三揪心
任你拖我
我死也走不出与故人重逢的梦境
在那里
与你一同站立
 
        1992年10月
 
 
拜谒忠魂
 
跪在你面前
向你检讨
你九死一生夺来的阵地
我“丢”得轻而易举
 
可是路不用雷了
可是山无须刀了
我和你
只能移民
去和连长说说
去和师长说说
让我带上你的遗物你的遗嘱
乘此星移斗转
打道回乡
 
不愿搬家
不愿搬家
 
也许叶落归根根并非故里
也许九死一生生并非呼吸
军人无非是一粒种子
发芽也好
埋没也罢
物质不灭的原理告诉我们
有军人就有雷声
 
于是你终究不会离开此地
看门守院
当一个千年不变万年不走的仆人
 
不愿搬家
不愿搬家
 
1992年6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