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炮群（组诗）
2020-04-27 作者：赵绪奎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次
组诗发表于《解放军文艺》1995年7月号。
待业的炮群
盘腿而坐
节假日无休无止
被囚禁 被冷落
“退休”的炮群
无所事事
找不见对手的炮群
没戴眼镜
眼镜被兵们锁在库里
兵们很少过来
近视眼睛
让炮群看不见眼前的景物
有时它想
军转民用可能很好
炮管改消防水枪如何
改行放礼炮又当如何
一日
驻地大水
兵们抗洪救灾去了
水来到了炮群的驻地
鱼也来到了炮群的驻地
寂寞的炮群终于有了客人
可客人很快让兵赶走了
惟一留下的
在兵们的嘴里
司务长向军区代职政指报告
说有一游泳的俘虏
重达零点零零零零八吨
1994年7月24日 9:00 韶关马坝炮一师
炮连分布图
炮连有六个宝贝
宝贝坐在库里
六支长长的喇叭
像一支军乐队
每天独自演练
造诣很深
指挥与它们离得很远
四里外的地方有一群
八里外的地方又有一群
指挥手里拿着总谱和分谱
没有弦乐
只有管乐
和声很美
四里外是大门
大门的兵站得很直
最像指挥
不过兵没穿燕尾服
也不拿指挥棒
挺神气的兵懂声部
车来验证
人来敬礼
炮车打前面经过
炮没有坐来
坐着喧宾夺主的买菜的兵
他有些失业的感觉
准确地说
他是个待业青年
虽说就业的机会不是很多
八里外是弹药库
六个宝贝的粮食放在那里
可兵们不赈济不放粮
没有同情心
看着炮和弹分居
一点也不伤感
张嘴巴的炮群
喜欢唱歌吹冲锋号的炮群
看着兵们与驻地青年联欢
只有当拉拉队的份
1994年7月24日 9:20 马坝
抚摸炮管
无根无叶的植物
活在兵营
说绿是绿
说黄是黄
补丁的穿戴
是遮风挡雨的时装
（兵们忙前忙后
炮库、菜地
两块副业地里
有我兢兢业业一往情深的兵）
长长圆圆的道路
在它的嘴里
有鸟在路上行走
有锈在路上画画
路上没有小桥流水
只有亮得不能再亮的壁灯
无言并非哑巴
不该说话的时候少说
一说就要
一针见血
既然有嘴
就有说话的时候
1994年7月24 9:50 马坝
擦炮
那时
你是一个不讲卫生的孩子
周六上午
车炮场日
你没长胡须的继父
提着小桶
为你洗脸净身
孩子都爱洗澡
玩水
是你的天性
水贵如油啊
果真就是油了
在油性的洗发香波爽身浴液中
你乖巧的伸腿张臂
头低到父亲伸手可及的阳光里
父亲们洗得格外认真
掏耳
刷牙
博士伦眼液
连喉咙
也用音乐的手
描成歌唱家的款式
指望着某一天
你有机会上台演讲
字正腔圆
把父辈心中的想法
表达个慷慨激昂
穿衣戴帽
体面的离家远行
是每个孩子成熟的开始
远处
会有贼大的鞭炮跳舞
父子俩
哪个是花的主人
1994年7月24日 22：20 马坝
沉默是金
条令让你极少说话
是因为你
出言不逊
(可怜的炮群)
沉默的你
满肚子才气怨气不服气
淋不能说冷
晒不能说热
叮不能说痒
流水的兵
已走出铁打的营盘
你仍在原地
踏步还不敢用劲
班务会你无权发言
连务会你无权表态
支委会你无权举手
喜怒哀乐憋在心里
才有肝气淤滞
害得兵们擦个不停
想说话又怕说错结巴
想唱歌又恐跑了调门
自觉很美的诗句
不能朗诵不能发表
连鼾声也不敢太响
怕的是暴露身份
沉默是金
满肚子的话
装在复员老兵兜里
其实他们
也是沉默了三年
不善言辞的苦命人
沉默是假
运气是真
腹稿已经打好千遍
为的是一鸣惊人
话匣子一经打开
山东快书
你不听也得细听
1994年7月24日22: 40马坝
热爱
如果
你不是隶属母亲的那杆烟囱
我一定不会那么崇拜
如果
你不是她手中煮饭的那节竹筒
我一定不会爱进军营
可惜
你在是与不是之间
难就难在
苦与甜近在咫尺
吃惯了家乡饭菜的我
远离了它
就会举目无亲
如果
你是母亲擦亮的烟囱
我会为你祈祷
不要太过辛劳
如果
你是她手中盛饭的竹筒
我会为你祝福
永远甜美完整
可惜
你还在是与不是之间
难就难在
苦与乐唇齿相依
听惯了家乡歌儿的我
走近它
才会长大成人
你是笛
神圣的无孔之笛
战士心中
永远记着娘和她
爱听的过门
低音给暮好吗
高音给晨
中音
是弹雨配器的和平
娘与她在和
爹与弟在听
家乡父老
把一支合唱队
唱成炮群里
集合的兵
1994年7月26日22: 00马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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