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来相忘：二十四行诗选（第048-063首）
2024-01-04 16:46:39 作者：原野牧夫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次
著名诗人原野牧夫二十四行诗最新近作。这是极地荒原三部曲、第三部《生来相忘》的第四组诗，即2023年11月3日清晨至2023年11月7 日凌晨创作的第048-063首，共16首诗。全部诗歌都使用一个总诗题《生来相忘》来完成，将形成一个完整而不可分割的诗歌长卷。
048.
我只是看见你在梦中的勇猛姿势
搏击时
都是箭无虚发。你的毒箭
总是瞄准那匹早就受伤的战狼
那一枚枚锁喉的箭
全部来自于你的舌尖。带着火焰
从箭尖上跳跃到我的舌尖
只需要一秒钟而已，你早算好时间
面对自己的敌手，我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而你
却是在战斗中游刃自如。舌尖上的火
成为最具杀伤力的毙命利器。毒箭只是把我左眼射伤
我这才发现，阴谋
总是会在偷袭的背后露出来
我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在挣扎时
将你这张柔媚的面孔带进灵魂。我的孤独世界
早已经发生倾斜，所有的房间
都已经被你的箭声震得发出颤响
在你抵达以前，这里的一切都正在屏住声息
你是我从未见过的极地母狼，而你
从来没有到过我的荒原
为何会寻找到这里。你是在遥远天空的狩猎途中
发现了我在等待火焰的舌尖吗？还是
你那一枚又一枚毒箭只为瞄准我，而不许生还
2023.11.3 清晨岛上
049.
今夜母狼又消逝了。月亮
从它消逝的影子里那棵树顶突然升起
借此我朝不远处帐篷张望了片刻。而你
肯定不会发现，那树底下
好像有一只小动物正在掘洞逃走
我对此表示疑惑，但又不敢确信
这是发生在我身上的离奇事情
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去编织那些
想象中必定出现的
比如秘密花园里的无花果，今晚
所有的果子都在帐篷外风中落了地。但没有风
这时前来偷食的小动物现身了
它伏在树影下面的草丛里。时刻准备
扑向落地的果实，竖着两个耳尖
或许被它自己窸窸窣窣的声音吓呆了，或许是看到
月光照射在那满地的无花果上
待我走近去，除了月光
地上只有我自己背后的影子，再没有别的东西
始终尾随着我，一点一点朝后面移动
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究竟是看见了什么
当这个世界发生了不可想象的一切
连你都觉得难以置信的时候，我的全部感官
也都开始失去作用。但你应该相信
母狼已再次返回，正在引导我转身朝狼穴深处走去
2023.11.4 深夜岛上
050.
我不想告诉你，月光底下那只
掘洞逃走的小动物会是什么东西
但刚刚你睡醒的时候明明看到了它
正好那双眼晴骨碌碌朝你望着。它在步步退后
好像忘了秘密花园的无花果
森林里的月光如水流过来，流进
我的眼里，再缓缓
流往西去的河流。河流
绕过我们的小木屋，前面那扇窗门
昨天好像有人过来修缮过
但我进山时没有发现有人的踪迹
甚至连平日里跟在你身后的小爱犬的影子
都早就不知去向。不过
昨天出门时，似乎有人朝我点过头
但很快就转身缩回了自己的房间。没有声音
没有人问及
我究竟要去哪里。这世界之大
到底去哪里才好呢？其实我
根本就没有想好是去寻找梦中迷失的森林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者是有特别好奇的
事物尚未到来。你偏偏要急于催我
赶紧动身，前往
你我所熟悉的地方。最为熟悉的
气味相投，是否远比那只小动物的存在重要得多
2023.11.4 深夜岛上
051.
小爱犬，那应该是母亲生前留下来的
老跟在你背后。爱在我的眼前晃悠
月光特别好，但也朦胧诗一样
让我的目光在昨晚突然模糊起来。是的
我在睡觉之前，压根就看不清楚东西
究竟跟在你背后的是什么，像个带刺的绒毛球
在那条山路上滚动。背后的落叶
也随后翻滚起来，还好
没有一片落叶会从梦中飞起来
飞过我们头顶。待我抬头
朝不远处那棵光秃秃的板栗树望过去，没有了树叶
那些满身细刺的小毛球都还挂在树枝上
若是往年的光景，那几树板栗丰收
我的父亲早就会准备好梯子。竹夹和剪刀
一只一只，跟母亲把刺毛球夹开
取出里面的板栗。这东西吃起来特别香
每次他们上山，小爱犬就会跟在后面
摇着讨好的小尾巴，总爱把头仰向主人
但昨晚一梦醒来，那山路上只剩下我空空的回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记忆模糊和磨损
也是一天比一天严重。目光也跟着模糊不清
却总是盯住
小爱犬身上，只因为它总是那样活蹦乱跳
看我的脸从来不会陌生。会让我眼睛里的一切都清晰
2023.11.5 早晨岛上
052.
昨天实在太累，这首诗没有写完
就睡了。当时犯困的不行
眼睛接连几次都睁不开，只好
今早醒来才写完。手法都是毫无规则的那种
只因为你过去的事情都被记忆严重磨损
满足欲望是人类生存的本领。千疮百孔的脸
隐隐现出事物的背面，埋藏着
日子太多的秘密。我却
早就对满足饥渴的方式心生厌倦
精神世界濒临分崩离析。昨晚随着暴风雨
以突袭的捷径，欲抵达我们的灵魂
目光所至皆向内弯曲。每一天都是在摧毁自己
残剩下来的陌生面孔，一张紧接一张
都挤到了墙上。全部都是
过去回忆里熟悉的人，却不愿意向前辨认
他们的名字都过于滑稽地站立起来
所有体魄雄壮，无非是健身房里锻炼过多年的
肓目跟风都害苦了自己。也蒙骗了无数人的眼睛
唯一的出路就是让他们的思想活下来
只是很难得到正确地解读。全部尸骨散落在书本里头
照常坚持竖立在墙角的书页间，一层一层都裸露出精华的碎片
灯光祥和静静地映照着封面上的脸。钥匙和柜子的边缘
一些字迹像蚂蚁一般爬上来。它们
慢慢习惯这一切。习惯性思维早早被拖往无聊透顶的高处
2023.11.5 中午岛上
053.
好大一场雨。来的绝不是时候
现在不是春天，那时
正处在农耕年华，季节的犁铧渴望着雨水
太阳下犁过的田地都会泛出黑黝黝的光
所有的牛犊都是那些夜间雷鸣暴雨时下的
眼下我们都在拒绝雨水噼里啪啦的声音
尤其是
窗外那一阵接一阵雷。雪白的窗帘
飘飞在半空。我午睡时的梦
竟然全部都被雷劈成若干个碎片
梦中写过的诗句也在
大雨滂沱或倾盆而下那个时间冲散
虚幻就在面前。我们跟大人一样赤着双脚
并不打算在雨水的午后欢场中奔跑
这个世界太令人捉摸不透
没有人可以真正弄清楚自己的方向
过去我们都不曾熟悉的事物
都是能够带来某种刺激和新鲜感。而现在
我们的感官都不愿被打扰。它正在休息
雨水已流成了无数条小河，街道的下水道
一一都被雨水堵死。穿黄马褂而忙着上下班交接的
那些电动车都随着头盔方向绕道而行
乡下那些耕地的人都涌入城市，他们对雨水的
表情像是在小牛犊的脸上全部显示出麻木
2023.11.5 午后岛上
054.
月光透过雪花撒下来。雪
在这个时间是她最不喜欢下的
她像大地一样躺在这里，起伏跌宕
高高的雪山峰谷绝不会有人攀爬
只因为有狼深夜开始出没
雪地里，不时地
会有咯吱咯吱的声音传来。越来越近
直抵耳根。小木屋的门
突然间被撑开，她不曾想过会出现的狼
已经站在她面前。四目相对时
火焰在壁炉的松枝间跳跃
这时她才发现狼并不害怕有火的地方
她只有闭上眼睛。等待狼朝自己
发起攻击。甚至是期待它的凶猛无比
她非常清楚此时深陷的处境，她的身体
本来就一面是火，另一面是冰
她暗下决心
要用冰的那一面对付战狼，而将自己的利爪
隐藏在灵魂深处。用厚厚的冰覆盖住
雪花仍然在漫天飘飞。她敏锐感觉到
狼不会轻易出击。窗外那狼群一双双眼睛
早就在燃烧那些冰层凝结在这里的一切
她的身子是雪一样存在。世界转瞬之间在缓慢移动
未等她把眼睛睁开，咯吱咯吱的响声已随狼爪远远消逝而去
2023.11.5 深夜岛上
055.
雪地上吹起一阵微风。森林里的
灯光仍然还在窗前映照
你雪一样的肌肤，也被风吹起
打开内衣
带给我一张陌生的柔美面孔
离开小木屋这段时间，我
无时无刻不在审视这个世界。白天穿越
无数条大街，喧嚣四起的尘世
总是会让我越过自己的边界
淹没了背影。没有回声
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残枕
才又开始回顾这些。我只想看到头顶宇宙
朝这个房间打开全部门廊。你
只需要从中间的某处走进来
就可以揪住我的孤独，从一个梦游者的幻境
一点一点解救。一点点
又将我送回消逝的背影，杀手的眼里
你的目光横穿到我的脸上
或者把手伸过来。轻轻触碰那一处空缺
这时，我正踩着雪地里的影子
必定是要回到森林。那个雪一样的洁净世界
雪一样的人躺在那里。灯光也仍然没有
熄灭。风
还在继续吹开内衣。我带着自己熟悉的面孔径直迈步进去
2023.11.5 深夜岛上
056.
那里的一切发生都是在秘密中进行
森林里的声音特别神秘
相互解读完毕，意欲未尽
我们把月光收集起来，让小木床见证
月光刚刚把窗外那一棵棵树的影子切割投射
在你燃烧的舌尖上。那火焰在来回奔突
有谁可以复制这奔突的火焰
它是想要把窗外那每棵树都烧焦，把白天破碎的时光
你们所不知道的一切，全部都一一化为灰烬
小木床在月光底下缓缓移动
水在缓缓流动。灰烬
也在随着时间的声音在水面漂浮，看不到幽幽雪谷
这一切都是朝着最美的禁区。朝着我们梦境的尽头
我从未想象过的夜晚。情节居然会是这样离奇
你在梦中向我描绘过的那棵红浆果树，树叶和果子
现在都已经烧焦。小木床
也在开始最后的燃烧，正在哔剥作响
森林里不该发生的这场大火
谁来把它扑灭。天很快就要亮了
白云终于在那里出现。你刚刚抵达月光高处
告诉我在抬头时看到了它，似乎从荒原
刚刚返回这里。那马背上湿漉漉的
草尖上带着太阳的露珠。你起身
轻轻抚摸马背，再把沾在白云上半截带齿叶的草茎摘下来
2023.11.6 凌晨岛上
057.
日子的水车在转动。离这里
不远就是我们森林里的小木屋
它不仅仅只是一个巢穴空设。春天涨潮时
所有的景色也都会被淹没
秋天再次回来，再无风雨将美景破坏和洗刷
我们都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并不因为爱的缘故
离开，阳光
就不再照射到这里。窗台上
美美地看过去，色彩斑斓
仔细再听树叶间还是沙沙作响
你告诉我，昨晚
甚至还有马儿奔跑的声音。由远及近
时常也会有狼的光顾。但你
丝毫都不再害怕它从背后偷袭
完全没有抵抗力，事实上
你早就学会应变这样的事件。你爱上了这里
月光静静在小木床边流淌
小木屋前面就是那条弯弯的河流。水
绝不会太深，刚过膝盖
雨水在夏天比较多。那自然是多雨季节
你说，你
好像也不厌烦泛滥成灾。洪水退后
转眼就是秋天的风缓缓吹过来，每一天
总会把你吹得昏昏欲睡。醒来正好窗边梳头赏景
2023.11.6 凌晨岛上
058.
有很长一段时间，你都是要
催着我往回赶。赶回来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丝毫改变
唯一的变化是你
已经性情大变。你爱上了一个迟来的秋天
你也开始习惯了那面墙上
悬挂下来的镜子。今天的事情都已转瞬成为过去
但现实映照出来的陌生面孔，总是会
让每一个日子都栩栩如生。脸上红光穿透性
非常强，色泽变得像夜里黑金属
你反复对着自己讲故事，反复说出来
已经没有了秘密。秋天一切都是刚刚才开始
你的忧伤无法抵达远处好奇的美景
秋天极少会涨潮。河流
平日里都是格外平静，你只是希望那棵树
红叶从头到脚，以最快捷的速度
从舌尖上燃烧起来。除了我
几乎没有人愿意点火，你又开始催我
恨不得立刻把整棵树都化为灰烬
马儿的狂奔速度早就慢下来。你
才开始怀念从荒原到极地花园那段时光
离开荒原，的确不是你想要的
你要的是马鞭抽打次数尽可能到极限。秋天
从马背上滚落下来，我们每次都是满面羞红气喘吁吁
2023.11.6 凌晨岛上
059.
现在的森林已经是万籁俱寂。这幸福的
一切都沉浸在月光中，我们的房间
也只剩下
一枚箭的空间。远方猎手
今晚刚刚抵达这里，他拨出了你体内的毒箭
狼被他瞄准。应声倒下
那一刻，草尖
在月光下颤动。它觅食而归
尚未进入狼穴洞口，就遭受到了猎手的捕获
一箭穿心，鲜血汩汩而流
一朵黑玫瑰从你的舌尖上盛开。但狼的
生命已绝无生还
此时，你才开始胆颤心惊
草丛和树林。突起帐顶的峰谷里
潜伏着
狼群。狼爪
在朝木屋这边缓慢移动。月光映照着
那一双双眼睛，猎手
手臂上的毛孔正在瑟瑟发抖。那一双
手还颤抖着紧握住弓。但他早已没有了
雄起箭发时的英勇。他害怕狼群
朝自己群而攻之进行你死我活的报复
这时幸亏我们都回到了自己房间
保持着僵硬的燃烧中拥抱月光的姿势
2023.11.6 中午岛上
060.
人行道在这里显得过于拥挤
漫不经心朝前面延伸。我的呼吸并不急促
所有的景色都来自于季节的低语
而你只相信郊外，沉醉在
那片森林里的声音，可以止住心中渴望
雨水刚停，你清早就骑上自行车出发
只因有你的世界在那里回望
去年就被一些琐事耽搁，误了自己一生
与那群狼相遇。路上
好几次都忘记系紧鞋带，老是这样一错再错
就错过了一路好景。这一世太过短暂
真正的悦目享受又能够拥有几次
那一群狼是从去年半场电影里突然出现
早就引起了你极大的兴趣。你开始到处寻找
同样的森林，同样造型的木屋
背后的故事无人知晓。你
只相信自己的直觉，发誓将要成为
狼群中一员。你确信无疑
有着跟它一样的秉赋和体格，伺机做一次猎杀者
但今天残酷的现实世界里，照样没有奇迹发生
它们正用深邃的目光跨过我。它们始终如一
痴痴守望着那片阒无人影的森林和森林里的小木屋
每一双眼睛都期待自己夜间归来，都在荒坡上
站立不动。到头却是秋霜中把自己长成了一棵棵狼尾草
2023.11.6 深夜岛上
061.
我仔细看时，那一片树叶
已经掉落
树枝上再无树叶。光秃秃的声音
在我们头顶交头接耳。你说
你完全没有听清楚，也不知道树叶
究竟会藏有些什么话想说。整个秋天
雨水都是连绵不绝，下了又下
地球上
差不多每一个角落都被雨水清洗过
一回又一回。但现实世界
往往都是藏污纳垢的地方，仅凭雨水
又怎么能够由里到外清洗干净
这个季节穿戴倒是整洁。街上的
行人都戴着防尘面罩。天空之城
一条街，又一条街
都是白云来回奔跑，白白的小长腿
几乎没有沾染上世人脚上的泥沙尘土
走过了身，才开始有人注意那些
无非是一具又一具陌生的躯壳
我的目光，早睌还是
要回到那棵树身上。以一位游客的警觉
观看记录了整个漫长季节的愉悦行程
它终于走完了自己一生。生命
残剩下满树枯枝，最后一张金黄面具刚刚被风带走
2023.11.6 深夜岛上
062.
我尝试过在深夜醒来时突然睁开眼睛
但这个时间点上往往是
难以把眼睛打开。世界是黑暗暗的一片
也看不到半点光亮，方向缺失
就像一截拆卸下来火车头的车厢
房间里的人都是睡熟了的，跟深夜的
车厢里挤满了人和空无一人
几乎没有太大的差别。我们的手
都在空气的静止中试探，或许
摁下去，灯就会
在某一处亮了起来。墙
也就出现了，紧随其后
会让你看清楚墙面是白色的。灯罩
也继续努力让灯光柔和，柔软如水
趁在黑暗退后，刹那间开始
流淌。流淌
写字台在水面上飘浮，包括我的眼镜和笔
入睡前书是打开的，多半因为疲惫不堪忘记了磕上
那些文字一个个放大了自己，满屋子横冲直撞
还好，你
马上就让自己镇定下来。强烈恢复自己
摇摇晃晃的知觉，世界安定下来
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但脑子里
仍然是空空荡荡，幸亏我们的灵魂并没有随灯光走开
2023.11.7 凌晨岛上
063.
你也早就睡着了，再没有
谁会把我带到狼尾草的旷野去
狼在那里潜伏。草尾在四处抖动
我们的小木屋离那个地方不远
森林也离得很近。但现实世界已经很远
月光正在过滤这里的一切。一点一点
每一粒，都是要
等待自己到来。我们深夜抵达
无疑惊动了狼群，一只只
眼睛都幽灵一样游荡在四周
有一匹狼，必定是会发起攻击
把头调转过来。我们的呼吸在月光下颤动
你在睡梦中站了起来，朝着我
一步一步赤裸走近。你看不清楚
我的面孔是那样陌生。但我认出来
是你。你
那根神秘手指在月光下移动，离目标越来越近
像是一只灵敏的野兔，转瞬之间
就深扎进地穴。再无踪影
那一匹狼终于注意到我，目光镇定有神
始终盯着我的马儿。这时它
必然受惊，嘶鸣
比平时狂奔的速度更快。狼群四散逃生
狼尾草在马蹄下呻吟。最终我们等到了星星出现
2023.11.7 凌晨岛上
我只是看见你在梦中的勇猛姿势
搏击时
都是箭无虚发。你的毒箭
总是瞄准那匹早就受伤的战狼
那一枚枚锁喉的箭
全部来自于你的舌尖。带着火焰
从箭尖上跳跃到我的舌尖
只需要一秒钟而已，你早算好时间
面对自己的敌手，我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而你
却是在战斗中游刃自如。舌尖上的火
成为最具杀伤力的毙命利器。毒箭只是把我左眼射伤
我这才发现，阴谋
总是会在偷袭的背后露出来
我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在挣扎时
将你这张柔媚的面孔带进灵魂。我的孤独世界
早已经发生倾斜，所有的房间
都已经被你的箭声震得发出颤响
在你抵达以前，这里的一切都正在屏住声息
你是我从未见过的极地母狼，而你
从来没有到过我的荒原
为何会寻找到这里。你是在遥远天空的狩猎途中
发现了我在等待火焰的舌尖吗？还是
你那一枚又一枚毒箭只为瞄准我，而不许生还
2023.11.3 清晨岛上
049.
今夜母狼又消逝了。月亮
从它消逝的影子里那棵树顶突然升起
借此我朝不远处帐篷张望了片刻。而你
肯定不会发现，那树底下
好像有一只小动物正在掘洞逃走
我对此表示疑惑，但又不敢确信
这是发生在我身上的离奇事情
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去编织那些
想象中必定出现的
比如秘密花园里的无花果，今晚
所有的果子都在帐篷外风中落了地。但没有风
这时前来偷食的小动物现身了
它伏在树影下面的草丛里。时刻准备
扑向落地的果实，竖着两个耳尖
或许被它自己窸窸窣窣的声音吓呆了，或许是看到
月光照射在那满地的无花果上
待我走近去，除了月光
地上只有我自己背后的影子，再没有别的东西
始终尾随着我，一点一点朝后面移动
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究竟是看见了什么
当这个世界发生了不可想象的一切
连你都觉得难以置信的时候，我的全部感官
也都开始失去作用。但你应该相信
母狼已再次返回，正在引导我转身朝狼穴深处走去
2023.11.4 深夜岛上
050.
我不想告诉你，月光底下那只
掘洞逃走的小动物会是什么东西
但刚刚你睡醒的时候明明看到了它
正好那双眼晴骨碌碌朝你望着。它在步步退后
好像忘了秘密花园的无花果
森林里的月光如水流过来，流进
我的眼里，再缓缓
流往西去的河流。河流
绕过我们的小木屋，前面那扇窗门
昨天好像有人过来修缮过
但我进山时没有发现有人的踪迹
甚至连平日里跟在你身后的小爱犬的影子
都早就不知去向。不过
昨天出门时，似乎有人朝我点过头
但很快就转身缩回了自己的房间。没有声音
没有人问及
我究竟要去哪里。这世界之大
到底去哪里才好呢？其实我
根本就没有想好是去寻找梦中迷失的森林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者是有特别好奇的
事物尚未到来。你偏偏要急于催我
赶紧动身，前往
你我所熟悉的地方。最为熟悉的
气味相投，是否远比那只小动物的存在重要得多
2023.11.4 深夜岛上
051.
小爱犬，那应该是母亲生前留下来的
老跟在你背后。爱在我的眼前晃悠
月光特别好，但也朦胧诗一样
让我的目光在昨晚突然模糊起来。是的
我在睡觉之前，压根就看不清楚东西
究竟跟在你背后的是什么，像个带刺的绒毛球
在那条山路上滚动。背后的落叶
也随后翻滚起来，还好
没有一片落叶会从梦中飞起来
飞过我们头顶。待我抬头
朝不远处那棵光秃秃的板栗树望过去，没有了树叶
那些满身细刺的小毛球都还挂在树枝上
若是往年的光景，那几树板栗丰收
我的父亲早就会准备好梯子。竹夹和剪刀
一只一只，跟母亲把刺毛球夹开
取出里面的板栗。这东西吃起来特别香
每次他们上山，小爱犬就会跟在后面
摇着讨好的小尾巴，总爱把头仰向主人
但昨晚一梦醒来，那山路上只剩下我空空的回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记忆模糊和磨损
也是一天比一天严重。目光也跟着模糊不清
却总是盯住
小爱犬身上，只因为它总是那样活蹦乱跳
看我的脸从来不会陌生。会让我眼睛里的一切都清晰
2023.11.5 早晨岛上
052.
昨天实在太累，这首诗没有写完
就睡了。当时犯困的不行
眼睛接连几次都睁不开，只好
今早醒来才写完。手法都是毫无规则的那种
只因为你过去的事情都被记忆严重磨损
满足欲望是人类生存的本领。千疮百孔的脸
隐隐现出事物的背面，埋藏着
日子太多的秘密。我却
早就对满足饥渴的方式心生厌倦
精神世界濒临分崩离析。昨晚随着暴风雨
以突袭的捷径，欲抵达我们的灵魂
目光所至皆向内弯曲。每一天都是在摧毁自己
残剩下来的陌生面孔，一张紧接一张
都挤到了墙上。全部都是
过去回忆里熟悉的人，却不愿意向前辨认
他们的名字都过于滑稽地站立起来
所有体魄雄壮，无非是健身房里锻炼过多年的
肓目跟风都害苦了自己。也蒙骗了无数人的眼睛
唯一的出路就是让他们的思想活下来
只是很难得到正确地解读。全部尸骨散落在书本里头
照常坚持竖立在墙角的书页间，一层一层都裸露出精华的碎片
灯光祥和静静地映照着封面上的脸。钥匙和柜子的边缘
一些字迹像蚂蚁一般爬上来。它们
慢慢习惯这一切。习惯性思维早早被拖往无聊透顶的高处
2023.11.5 中午岛上
053.
好大一场雨。来的绝不是时候
现在不是春天，那时
正处在农耕年华，季节的犁铧渴望着雨水
太阳下犁过的田地都会泛出黑黝黝的光
所有的牛犊都是那些夜间雷鸣暴雨时下的
眼下我们都在拒绝雨水噼里啪啦的声音
尤其是
窗外那一阵接一阵雷。雪白的窗帘
飘飞在半空。我午睡时的梦
竟然全部都被雷劈成若干个碎片
梦中写过的诗句也在
大雨滂沱或倾盆而下那个时间冲散
虚幻就在面前。我们跟大人一样赤着双脚
并不打算在雨水的午后欢场中奔跑
这个世界太令人捉摸不透
没有人可以真正弄清楚自己的方向
过去我们都不曾熟悉的事物
都是能够带来某种刺激和新鲜感。而现在
我们的感官都不愿被打扰。它正在休息
雨水已流成了无数条小河，街道的下水道
一一都被雨水堵死。穿黄马褂而忙着上下班交接的
那些电动车都随着头盔方向绕道而行
乡下那些耕地的人都涌入城市，他们对雨水的
表情像是在小牛犊的脸上全部显示出麻木
2023.11.5 午后岛上
054.
月光透过雪花撒下来。雪
在这个时间是她最不喜欢下的
她像大地一样躺在这里，起伏跌宕
高高的雪山峰谷绝不会有人攀爬
只因为有狼深夜开始出没
雪地里，不时地
会有咯吱咯吱的声音传来。越来越近
直抵耳根。小木屋的门
突然间被撑开，她不曾想过会出现的狼
已经站在她面前。四目相对时
火焰在壁炉的松枝间跳跃
这时她才发现狼并不害怕有火的地方
她只有闭上眼睛。等待狼朝自己
发起攻击。甚至是期待它的凶猛无比
她非常清楚此时深陷的处境，她的身体
本来就一面是火，另一面是冰
她暗下决心
要用冰的那一面对付战狼，而将自己的利爪
隐藏在灵魂深处。用厚厚的冰覆盖住
雪花仍然在漫天飘飞。她敏锐感觉到
狼不会轻易出击。窗外那狼群一双双眼睛
早就在燃烧那些冰层凝结在这里的一切
她的身子是雪一样存在。世界转瞬之间在缓慢移动
未等她把眼睛睁开，咯吱咯吱的响声已随狼爪远远消逝而去
2023.11.5 深夜岛上
055.
雪地上吹起一阵微风。森林里的
灯光仍然还在窗前映照
你雪一样的肌肤，也被风吹起
打开内衣
带给我一张陌生的柔美面孔
离开小木屋这段时间，我
无时无刻不在审视这个世界。白天穿越
无数条大街，喧嚣四起的尘世
总是会让我越过自己的边界
淹没了背影。没有回声
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残枕
才又开始回顾这些。我只想看到头顶宇宙
朝这个房间打开全部门廊。你
只需要从中间的某处走进来
就可以揪住我的孤独，从一个梦游者的幻境
一点一点解救。一点点
又将我送回消逝的背影，杀手的眼里
你的目光横穿到我的脸上
或者把手伸过来。轻轻触碰那一处空缺
这时，我正踩着雪地里的影子
必定是要回到森林。那个雪一样的洁净世界
雪一样的人躺在那里。灯光也仍然没有
熄灭。风
还在继续吹开内衣。我带着自己熟悉的面孔径直迈步进去
2023.11.5 深夜岛上
056.
那里的一切发生都是在秘密中进行
森林里的声音特别神秘
相互解读完毕，意欲未尽
我们把月光收集起来，让小木床见证
月光刚刚把窗外那一棵棵树的影子切割投射
在你燃烧的舌尖上。那火焰在来回奔突
有谁可以复制这奔突的火焰
它是想要把窗外那每棵树都烧焦，把白天破碎的时光
你们所不知道的一切，全部都一一化为灰烬
小木床在月光底下缓缓移动
水在缓缓流动。灰烬
也在随着时间的声音在水面漂浮，看不到幽幽雪谷
这一切都是朝着最美的禁区。朝着我们梦境的尽头
我从未想象过的夜晚。情节居然会是这样离奇
你在梦中向我描绘过的那棵红浆果树，树叶和果子
现在都已经烧焦。小木床
也在开始最后的燃烧，正在哔剥作响
森林里不该发生的这场大火
谁来把它扑灭。天很快就要亮了
白云终于在那里出现。你刚刚抵达月光高处
告诉我在抬头时看到了它，似乎从荒原
刚刚返回这里。那马背上湿漉漉的
草尖上带着太阳的露珠。你起身
轻轻抚摸马背，再把沾在白云上半截带齿叶的草茎摘下来
2023.11.6 凌晨岛上
057.
日子的水车在转动。离这里
不远就是我们森林里的小木屋
它不仅仅只是一个巢穴空设。春天涨潮时
所有的景色也都会被淹没
秋天再次回来，再无风雨将美景破坏和洗刷
我们都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并不因为爱的缘故
离开，阳光
就不再照射到这里。窗台上
美美地看过去，色彩斑斓
仔细再听树叶间还是沙沙作响
你告诉我，昨晚
甚至还有马儿奔跑的声音。由远及近
时常也会有狼的光顾。但你
丝毫都不再害怕它从背后偷袭
完全没有抵抗力，事实上
你早就学会应变这样的事件。你爱上了这里
月光静静在小木床边流淌
小木屋前面就是那条弯弯的河流。水
绝不会太深，刚过膝盖
雨水在夏天比较多。那自然是多雨季节
你说，你
好像也不厌烦泛滥成灾。洪水退后
转眼就是秋天的风缓缓吹过来，每一天
总会把你吹得昏昏欲睡。醒来正好窗边梳头赏景
2023.11.6 凌晨岛上
058.
有很长一段时间，你都是要
催着我往回赶。赶回来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丝毫改变
唯一的变化是你
已经性情大变。你爱上了一个迟来的秋天
你也开始习惯了那面墙上
悬挂下来的镜子。今天的事情都已转瞬成为过去
但现实映照出来的陌生面孔，总是会
让每一个日子都栩栩如生。脸上红光穿透性
非常强，色泽变得像夜里黑金属
你反复对着自己讲故事，反复说出来
已经没有了秘密。秋天一切都是刚刚才开始
你的忧伤无法抵达远处好奇的美景
秋天极少会涨潮。河流
平日里都是格外平静，你只是希望那棵树
红叶从头到脚，以最快捷的速度
从舌尖上燃烧起来。除了我
几乎没有人愿意点火，你又开始催我
恨不得立刻把整棵树都化为灰烬
马儿的狂奔速度早就慢下来。你
才开始怀念从荒原到极地花园那段时光
离开荒原，的确不是你想要的
你要的是马鞭抽打次数尽可能到极限。秋天
从马背上滚落下来，我们每次都是满面羞红气喘吁吁
2023.11.6 凌晨岛上
059.
现在的森林已经是万籁俱寂。这幸福的
一切都沉浸在月光中，我们的房间
也只剩下
一枚箭的空间。远方猎手
今晚刚刚抵达这里，他拨出了你体内的毒箭
狼被他瞄准。应声倒下
那一刻，草尖
在月光下颤动。它觅食而归
尚未进入狼穴洞口，就遭受到了猎手的捕获
一箭穿心，鲜血汩汩而流
一朵黑玫瑰从你的舌尖上盛开。但狼的
生命已绝无生还
此时，你才开始胆颤心惊
草丛和树林。突起帐顶的峰谷里
潜伏着
狼群。狼爪
在朝木屋这边缓慢移动。月光映照着
那一双双眼睛，猎手
手臂上的毛孔正在瑟瑟发抖。那一双
手还颤抖着紧握住弓。但他早已没有了
雄起箭发时的英勇。他害怕狼群
朝自己群而攻之进行你死我活的报复
这时幸亏我们都回到了自己房间
保持着僵硬的燃烧中拥抱月光的姿势
2023.11.6 中午岛上
060.
人行道在这里显得过于拥挤
漫不经心朝前面延伸。我的呼吸并不急促
所有的景色都来自于季节的低语
而你只相信郊外，沉醉在
那片森林里的声音，可以止住心中渴望
雨水刚停，你清早就骑上自行车出发
只因有你的世界在那里回望
去年就被一些琐事耽搁，误了自己一生
与那群狼相遇。路上
好几次都忘记系紧鞋带，老是这样一错再错
就错过了一路好景。这一世太过短暂
真正的悦目享受又能够拥有几次
那一群狼是从去年半场电影里突然出现
早就引起了你极大的兴趣。你开始到处寻找
同样的森林，同样造型的木屋
背后的故事无人知晓。你
只相信自己的直觉，发誓将要成为
狼群中一员。你确信无疑
有着跟它一样的秉赋和体格，伺机做一次猎杀者
但今天残酷的现实世界里，照样没有奇迹发生
它们正用深邃的目光跨过我。它们始终如一
痴痴守望着那片阒无人影的森林和森林里的小木屋
每一双眼睛都期待自己夜间归来，都在荒坡上
站立不动。到头却是秋霜中把自己长成了一棵棵狼尾草
2023.11.6 深夜岛上
061.
我仔细看时，那一片树叶
已经掉落
树枝上再无树叶。光秃秃的声音
在我们头顶交头接耳。你说
你完全没有听清楚，也不知道树叶
究竟会藏有些什么话想说。整个秋天
雨水都是连绵不绝，下了又下
地球上
差不多每一个角落都被雨水清洗过
一回又一回。但现实世界
往往都是藏污纳垢的地方，仅凭雨水
又怎么能够由里到外清洗干净
这个季节穿戴倒是整洁。街上的
行人都戴着防尘面罩。天空之城
一条街，又一条街
都是白云来回奔跑，白白的小长腿
几乎没有沾染上世人脚上的泥沙尘土
走过了身，才开始有人注意那些
无非是一具又一具陌生的躯壳
我的目光，早睌还是
要回到那棵树身上。以一位游客的警觉
观看记录了整个漫长季节的愉悦行程
它终于走完了自己一生。生命
残剩下满树枯枝，最后一张金黄面具刚刚被风带走
2023.11.6 深夜岛上
062.
我尝试过在深夜醒来时突然睁开眼睛
但这个时间点上往往是
难以把眼睛打开。世界是黑暗暗的一片
也看不到半点光亮，方向缺失
就像一截拆卸下来火车头的车厢
房间里的人都是睡熟了的，跟深夜的
车厢里挤满了人和空无一人
几乎没有太大的差别。我们的手
都在空气的静止中试探，或许
摁下去，灯就会
在某一处亮了起来。墙
也就出现了，紧随其后
会让你看清楚墙面是白色的。灯罩
也继续努力让灯光柔和，柔软如水
趁在黑暗退后，刹那间开始
流淌。流淌
写字台在水面上飘浮，包括我的眼镜和笔
入睡前书是打开的，多半因为疲惫不堪忘记了磕上
那些文字一个个放大了自己，满屋子横冲直撞
还好，你
马上就让自己镇定下来。强烈恢复自己
摇摇晃晃的知觉，世界安定下来
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但脑子里
仍然是空空荡荡，幸亏我们的灵魂并没有随灯光走开
2023.11.7 凌晨岛上
063.
你也早就睡着了，再没有
谁会把我带到狼尾草的旷野去
狼在那里潜伏。草尾在四处抖动
我们的小木屋离那个地方不远
森林也离得很近。但现实世界已经很远
月光正在过滤这里的一切。一点一点
每一粒，都是要
等待自己到来。我们深夜抵达
无疑惊动了狼群，一只只
眼睛都幽灵一样游荡在四周
有一匹狼，必定是会发起攻击
把头调转过来。我们的呼吸在月光下颤动
你在睡梦中站了起来，朝着我
一步一步赤裸走近。你看不清楚
我的面孔是那样陌生。但我认出来
是你。你
那根神秘手指在月光下移动，离目标越来越近
像是一只灵敏的野兔，转瞬之间
就深扎进地穴。再无踪影
那一匹狼终于注意到我，目光镇定有神
始终盯着我的马儿。这时它
必然受惊，嘶鸣
比平时狂奔的速度更快。狼群四散逃生
狼尾草在马蹄下呻吟。最终我们等到了星星出现
2023.11.7 凌晨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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