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来相忘：二十四行诗选（第016-031首）
2023-12-22 11:46:14 作者：原野牧夫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次
著名诗人原野牧夫二十四行诗最新近作。这是极地荒原三部曲、第三部《生来相忘》的第二组诗，即2023年10月29日夜晚至2023年10月31 日夜晚创作的第016-031首，共16首诗。作者仍旧采用自己独创的二十四行诗体来写，与前面两部诗歌不同的是，不再单独拟出每一首诗的标题，而是按照序列编号从序曲写到尾声，共333首。全部诗歌都使用一个总诗题《生来相忘》来完成，将形成一个完整而不可分割的诗歌长卷。
016.
暴雨以前，我
回到了旅馆。但从今天开始
我正在厌倦这个森林里迷宫一样的
城市，甚至
已经在厌倦这里的一切。当然发生这一切
都是在你退掉房间的时候，这种厌倦
才真正袭向我。我根本就无力招架
这里的灯光也总是令人窒息，很快就产生厌倦
大堂里的服务员正伏在台上打瞌睡
这正是午休时间，整个大厅都是无精打采
有一只宠物卷毛小狗从底下钻出来
一蹓小跑，只是转眼功夫
就嗅到了我鞋子里的异味。它朝着我的头顶狂吠
一下子惊醒了大堂里所有的人
大厅里的灯也突然间在头顶亮起
像是要从头到脚，把我黑暗中的灵魂都全部照透
连我正在痛风的膝盖关节和手指里的骨头
也绝不放过。我突然也从心底里都开始害怕
这样的灯光。外面刚刚一阵雷击后下起了暴雨
雨点像沙子一样击打在大厅的玻璃门窗上。声音就像子弹
穿越到我急切跳动的心脏。整个大厅都在那里摇晃旋转
森林从四面八方飞将过来，拥挤在大厅墙外
有人像是在暗处朝我射出了雨点一样的毒箭。一枚枚箭头
直接从我灵魂的岩壁上面穿过，射向你的眼睛
2023.10.29 夜晚岛上
017.
那个时代的夏天，我
记不起具体是哪一个夜晚
但我记得
窗外，连一个虫子的叫声都消逝了
郁闷的一天。无影无踪的夏夜
我把耳朵贴在墙上。墙体
里面似乎有声音，有六只小虫子
在一个空空荡荡的世界里爬动。从墙的
另外一个内壁爬往高处，又从高处
突然跌下墙角。仰在地上
所有的触须都在那里挣扎，细细地
发出求救的呼喊。又像是在向另外几只告别
这时母亲从东边推门进来，她手上提着菊灯
朝我头顶举了两三下。再弯下腰
往我耳朵
贴在墙面的这半张脸看了看。她想说什么
但她什么也没有说，转身
就出了门，随手
房间的门就关上了。这时我听到一个巨大的响动
那声音却不是门的撞击。而是
墙体内部世界，另外五只
虫子都仰倒在地发出来的。它们是集体结为同伴
一跃从高处摔下墙来，像是自杀未遂
再将它们呼救的声音传至墙外。穿越进入我的耳里却已消逝
2023.10.29 深夜岛上
018.
这个世界，或许
从来不会有人会发现我
你发现的时候，是我
在一个小小的墙角里
发不出来一丁点儿声音
我的处境非常糟糕。因为我
看不清楚自己是在哪里
四周都那么黑。这世界像个大天井
而我
像是那天井底下一株野草，被风吹到这里
天井里有许多声音。每天都有
一些声音从四面八方追着我，但我却躲了下来
每一个声音都是在白天经过我
一开始，我
并没有让他们看到我的存在。或许他们
都不认为这个世界会有我存在
直到有一天，我长出了自己的枝叶
接下来
有阳光从天井上方照进来。一天一天
那些阳光
并非有心直接照射在我身上。我却
可以感受到，是它的温暖在一个深夜
催开了我。竟让所有的人都闻到了我身体里飘出来的香气
而花为什么要开，因为花想要让自己更鲜艳
2023.10.30 凌晨岛上
019.
以前我
从来没有想过诗歌会有这样神奇
她会每天都追赶着我，连晚上
都绝不放过。甚至是
在我迷失的睡梦里，都把我从枕底喊醒
昨天晚上她把我喊醒的时候，我
还在浓浓的睡意里。我看到了这个世界
好像总是有一双眼睛
就跟白天，我总想要躲开一样新鲜事物
偏偏是我的某个身体上的坚硬触角
不小心就触碰到一个按键。就在这时
黑暗的世界里突然间亮起了灯
很多问题几乎每天都要死劲纠缠住我
就像这世界，那一双追着我的眼睛
我知道它不会放过我。因为我有一天
会看到她。她突然跟我说
你看到了我吗？而我只淡淡问了一句
你是谁，没有人再会答理我
那双眼睛消逝了。而我自己也消逝在这个世界
这个时候，你的诗歌出现了
我却看不到她，也不知道
那双眼睛就是她的。原来是她老早就在我的
身后一直跟着我，是她发现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是一个真实的存在。那她果然是我自己的真实化身么
2023.10.30 黎明岛上
020.
过了今晚，我想
自己就是世界醒着的一个梦
我们每天都在尘世间奔走
我们看不到世界，世界
也无法真正发现我
梦终究是要醒的。而今晚
我就是在世界幻影之舞的墙角苏醒
你会在墙根里突然听到我说话的声音
它从墙底
猛地跃到了上空，上空是
空荡荡的。什么都会让你看不见
但余音还在，缭绕在这里
直到你出现。世界已经不复存在
我在你眼里也已经不复存在，存在的
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影子
我走到哪里，它就
非要跟到哪里。有时
她会跟我走到一个大厅，空无一人
一直望下去，这里也是空无一物
你我都会发现这些。但我
每每发现这个世界已经消亡的时候
尘世中存在过的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时光回忆
在一个没有影子和回声的长廊里
你我都还在这世上活着。她也正在抵达今晚
2023.10.30 清晨岛上
021.
我不曾想过要回去。那里一切
也不曾想过我会回来
那个地方其实我早就忘记，从未在天亮以前
记起过它的存在。我想趁现在
闭上眼睛。备马
那是一个遥远的世界。抵达那里
我要穿越无数个黑暗的夜晚
星空之下
是你的荒原，我也要穿越它
这里的一切都像是那么熟悉。但我的马
会觉得格外陌生。这是
陪着我穿行过无数黑夜和荒原的马匹
对于马和马的世界来说，它
知道自己的天职就是让主人坐在马背上
面对陌生的环境，只有狂奔
朝着主人缰绳引导的方向，或是自己认定
是他要抵达的那个地方
那个时代的某个夜晚，我就这样抵达那里
我看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但声音嘈杂在目的地上空
我把马拴在没有人的树林里，然后
沿着有声音的黑暗中道路拼命徒步朝前迈进
抵达，停留
但很快我就决定转身。转身
那一刻，我已经看到了朝自己怀着悲伤嘶鸣的马匹
2023.10.30 清晨岛上
022.
这里就是世界田园诗歌风情小镇，缓慢坐落
在一个没有冬天的海岛上
目前为止，是
世界上唯一的没有田园风情的诗歌小镇
但游客太多。或许只要有游客光顾这里就够了
你没有必要问我。我
也早就忘记了具体的建造时间，当时
也不知道如何去选址，得请哪家城市规划设计院著名专家
前去进行实地考察。我只想到过自己
刚从西域回来，一回到岛上
就再也看不到呼图壁康家石门子岩画上的月光
唯有掏空自己体内的石头，连夜打造一个月光小镇
小镇就坐落在海边。眼前
大海一望无际，太阳下
是蓝天白云，白云一样波浪奔跑在蓝色海面
我们的田园风光旖旎。但无法显现
在大海拥有万顷波涛和千里高空的世界里
我也无法在白云拥有的浪花上面选址
这世界没有一个设计师能够对大海进行规划
尚未等到峻工。不
是没有等到设计师到来，小镇
就开始在我禁闭的眼睛里苏醒。它却也睁开了
自己的诗歌眼晴，全天下游客
已经潮水般涌向这里。涌向这座孤独的无人岛
2023.10.30 早上岛上
023.
这个世界到底会发生什么。刚刚从超市
买两袋五常大米回家。在超市里看到
那些菜篮子在看不见的通货膨胀的轮子上奔跑，路上又看到
那一顶顶雨伞在街边不时地晃动。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
终于才回到路牌底下的家
灯前一口气写下这首诗，却没有前面说的那些内容
应该是完全无关。但有玫瑰快递和幸运咖啡的广告画里的美女模特站在门口
我一再抱拳。抱拳
街边的海口大排档正在失眠。早就打烊的水无沙酒楼专做精致湘菜
这老市中心令我失望透顶的是，整个一条繁华商业街
像是一夜之间又有无数连锁药店拥挤到这里。要不就是前几天
又开一家时光美发匠连锁店，随时提醒你生来只有头发始终在像韭菜生长
唯一的特色冷饮是岛上的清补凉。椰子农家鸡汤
只缩回脖子在小巷子里，悄悄通宵达旦营业
有几家进口服装品牌店已经从免税店撒回来滞销西装礼服
正在进行24小时清仓大甩卖。至于街的最尾端
原先那新疆维族小伙子开的涮羊肉烧烤店生意都是最好的
但租下的门面铺子早就关门，忘记都是十年前的事情
仿佛这十年没呆在这岛上。这才发现那一排铺面都属于重点整顿资产
昨晚不该绕道绕道路过这里，我认真看了又看
那些尘污满面的玻璃门上张贴的店已迁回乌鲁木齐的通告
我是从超市缓缓走过来。手里提的东西过于沉重
直到十点半才回到家，正好你也是这个时间才想到要提醒我
我不该在这条街像墙上挂钟嘀嗒嘀嗒走那么长。或许打个滴滴早就到了
2023.10.30 中午岛上
024.
这两天我突然想到要改变一下。自己闲闲的
也总以为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不再忙碌
而我改变自己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
提前下班，先到家里的菜园子去走走
看看几天前撒下的种子是否拱土。它们的诞生
会带来一个全新的世界。就在我
把这些种子撒下去的时候，总喜欢在它们身上
再撒上一层细土，想这些制造新生事物的小东西
一定会把自己的命运和土地联系在一起
所有的生命都离不开土地。种子是最热爱土地的
人类与土地也早就结成命运共同体。我们总是
可以找到共同的地方，可以在这里隆重会面
每天都进行不需要语言的交流。我想恢复
与土地的邦交关系，与种子进行多方面对话和会谈
面对眼下恶劣的气候，地球一天天变暖
人类也一天比一天烦躁。忧虑已成必修课
学生所有的作业布置下来都先欠着答案
一道又一道选择题的括号里都是空的。只有这菜园子里的
空气清新，足可以让心惊肉跳的日子马上安静下来
我越来越从内心都感激自己的朋友，是他
帮我在喧闹的市中心弄到这样一大块闲地
我已经把它分成一小垄一小垄，每一垄都深耕细作
我都撒下不一样的种子。每一粒种子都可以回归土地
让我去认真探索生命，找到属于自己灵魂的快乐与踏实
2023.10.31 凌晨岛上
025.
屋里面光线很暗的日子，现在变得
已经越来越多。还好
我们都开始学会了独处。隔着手机屏幕世界
可以让自己去到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
里面的东西什么都有。唯一的人生出路
好像都在这里。这世界虚空
早就让人类生厌，却仍然是进一步需要充实自己
很多人都开始变穷，物价飞涨太快
手里的钱都是在加速贬值。更糟糕的是
那些有钱人比我们都要穷，他们
穷的是心，是别人眼中的真正乞丐
每一个人都在讨厌他们身上的土豪气息和挥金如土
这段时间刷屏最多的欠债也最多的穷人，他叫许家印
据手机里频繁发消息的人证实，他早年也是
两手空空的穷人。但那个时候他自认为最富有
很早就有一颗改变底层人生活方式的勃勃野心
他也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是穷的。哪怕手里本无分文
他想到了那些家财万贯的顶级富豪，他开始结识这些人
让他们都成为自己的贵人。他要让世界财富来抄底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个世界会好吗？他开始一遍遍问自己
他早就怀疑我们的世界，他想要的恰恰是自己正在失去的
他通过掏空这个世界让自己过了一把有钱人的瘾
最后再把自己掏空。让世界剩下跟自己一样的躯壳
而我们从手机里面获取了人生密码，但输进去的是自己生命的每一天
2023.10.31 凌晨岛上
026.
我们越来越依赖这个世界，越来越离不开这里的一切
世界原来真的很大。那个时候世界很大
是因为谁都不愿轻意离开自己的故土
后来一个个都从那群山之中走出来，世界
就很快到了你的眼前。你看世界的眼睛里一切都在发生改变
我从来都没来得及真正思考过这些。我们都是一样
早年都在为在这世界生存苦苦打拼
我们并没有想要改变这个世界，但世界
却已经在悄无声息里改变我们的一切
那个时候刚刚从山里面出来闯世界
自己总是设想未来一定会非常美好。事实上
现在的一切都变得很糟糕
许多过去认为不值钱的东西，眼下看
或许越来越颠倒了过去的价值观和真实判断
小时候坐在屋后面的高高大石头上，太阳下山时
总喜欢看群山一层一层朝天边继续滚动。这样
就可以朝更远伸延着山里的路，村里的
大人们从小到大就跟我们讲山外有山，父亲也告诉我
站在哪个山上就唱哪支歌。但那时山里的路很多
却只有一条是通往山外世界的。我们都是走着这条山路
来到现在的大都市，打开眼界看到了
这个世界的精彩绝伦，也看到了
这个世界里的光怪陆离。我们看起来离世界近了
离自己的世界却一天比一天远，远到看自己都开始越来越陌生
2023.10.31 凌晨岛上
027.
每每到了秋天，我们更容易
让一些事物伸出手来紧紧抓捏住自己
是你的掌心吗？刚刚是不是
你在一遍遍叫喊我。在你喊醒的梦中
这个世界越来越像幽灵，游荡在生者的灵魂空间
我望着窗外。但隔着一帘
暗屋子里的灯光，我看不到太远的世界
这个时候都已经在沉睡。沉睡中一切
都是在黑暗世界里寻找不到出口
梦的道路，一条一条都被堵死
人类在梦境都惶恐。面临着疾病和战争威胁
而这屋里的灯光，也让我的脸变黑
还好，我根本就看不到自己
眼下只能把自己的脸想象成隔世灯光
这只灯罩，那层玻璃纸
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撕掉。刚刚看到
早已经沾上满满一层灰尘
只是隔着灯光，我一直都没有真正发现
但现在让我更真实地看到了一切
在这样的夜晚，我对秋天
几乎都是毫无知觉。只想
保留住秋天的风在过往世界吹着。直到眼前
我尚未感受到它的寒冷，却听到了
沙沙的雨声。又在开始敲打世界的灵魂中屋顶
2023.10.31 凌晨岛上
028.
此刻，我在寂寞的世界里
专注地收集灯光。灯光
并没有从这个世界长出翅膀
它像是白色的羽毛，透过灰暗的空间
像一只只小爪子在我的书页上挣扎。而我的窗外才有
一小片树林，书中有些小鸟
早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哪怕有雨
在我的窗台上一遍遍敲打。它们的
声音已经飞向树林，因为已经受够了这里的一切
灯光，灯光如雪落在它们的羽毛上
而寂寞世界拖着满地奔跑的树叶，在秋风秋雨中
迎接它们，朝自己迷失的天地归来
所有的诗歌都开始在树林里朗诵，但没有
谁是这里的倾听者。大地早就拒绝我们
再不会有人在夜里点燃篝火
远方森林早就从这座城市消逝。小鸟
才飞进了诗，与诗人共同探讨死亡
同时商讨人类的命运和爱情主题
还有那些热爱生命的舞者。她们又都去了哪里
我并不想俯身大地。只为这些
灯光
探寻寂寞中唯一的出路。但却怜悯世界这一切
我无法阻止有些事情发生，也已尽全力
虽在替小鸟悲伤，绝不想在深夜有一声叹息
2023.10.31 凌晨岛上
029.
已经到了这个时间，我无法再睡下去
更可怕的是
重新进入那睡眠世界。我的眼睛
一直都睁开在那里，对睡眠
像是产生了一种恐惧。我总是会看到那只不安的手
它一天天朝我伸过来，要从我身体里面
抓住什么令人恐惧的某种东西
那手从我的眼睛颤抖伸进去，似乎触碰到了
幽暗中
一盏灯熄灭之前，留下来的灯花
手在不停地挑动它。一点点挑落下来
或许是想把这灯重新点亮，再让这个世界看到光芒
但在我的眼睛闭上的时候，那只手颤动在那里
却很快缩了回去。回到它原本是谁的身体里
但没有面孔。世界在这里也是陌生的
我在自己窄窄的想象空间
再也不见它的存在。世界越来越近
却没有让那个面孔消逝
它究竟还想抓住些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正在沉睡
只有我一直都还在深夜醒着。睁开眼睛
又坐下来。世界就在我的面前
我并不想伸出手
我知道什么都是无法抓住的。黑暗中
缩回去的手也将从我眼里彻底消逝
2023.10.31 清晨岛上
030.
我从未在狼出现的日子里绝望过。母狼的出现
相反给我带来一种希望。只是那神秘不定的眼睛里
忽忽悠悠飘出来幽光，我
会抬头看屋顶上空的月光。竟然已经升起来
月亮在我头顶。月光下面
母狼，母狼
在离我越来越近的地方隐身出现。越来越近
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怦然心动
那一刻，我
被狼的瓜子狠劲儿抓住。它将爪子
趁月光如水扎进我的躯壳，同时
发现这个世界都已空空荡荡。一切都是这样的
如同我的躯壳一样。在利爪的频繁攻击之下
狼的诱惑是它锋利的牙齿，但现实世界
也没有在月光底下糟糕到绝望的地步
我的躯壳内部到处开始发出窸窣的响动。那一匹
狼，已经神不知鬼不觉时进入这里
用它温柔的爪子挖出来偌大的狼穴。原来是
想在这里面安家。那些锋利的牙齿突然间掉光
它的舌尖上火焰扑上来，忽忽悠悠
扑向了我孤独的世界。最终从我们的眼睛燃烧起来
所有的一切都被烧焦，爱早化为灰烬
雪花在月光消逝的黑夜深处飞舞
在日子上空飘飘荡荡。缓缓轻轻直到天亮
2023.10.31 中午岛上
031.
每次梦见狼的夜晚，孤枕上
已留下雪地里母狼
一路到尽头的爪印。那尽头是森林
幽谷里的山泉朝我的眼底流过来
沿着它逆流而上就可以找到岩石下狼穴
但我放弃了这种念头。至少今晚
我已经不想再去招惹
那匹狼因觅食早就疲惫不堪。猎物却逃之夭夭
雪还在下，像一只只白蝴蝶翻飞
森林里的世界是安静的，我的灵魂世界
也是格外安静。但这一切都是
暂时的假象，我已发现母狼眼里跳动的火焰
原来它早就发现了我的存在。这晚来的猎物
很快就挑起了那种饥饿才有的绝对诱惑
这个世界已陷入民不聊生。空无一物
没有谁会轻易放过快到嘴边的美味，尤其是
对饥渴难耐的母狼来说，放弃就意味着
是对自己的残忍。比起它用利牙和爪子
一击毙命杀死猎物，更不可宽恕
而我的身后，是雪白的孤枕
梦醒时的绝境。没有
退路。屏住自己的声息
我想好的唯一办法：坦然面对生命极限
最后的搏击，才会是狼今晚留给自己的活路
2023.10.31 夜晚岛上
暴雨以前，我
回到了旅馆。但从今天开始
我正在厌倦这个森林里迷宫一样的
城市，甚至
已经在厌倦这里的一切。当然发生这一切
都是在你退掉房间的时候，这种厌倦
才真正袭向我。我根本就无力招架
这里的灯光也总是令人窒息，很快就产生厌倦
大堂里的服务员正伏在台上打瞌睡
这正是午休时间，整个大厅都是无精打采
有一只宠物卷毛小狗从底下钻出来
一蹓小跑，只是转眼功夫
就嗅到了我鞋子里的异味。它朝着我的头顶狂吠
一下子惊醒了大堂里所有的人
大厅里的灯也突然间在头顶亮起
像是要从头到脚，把我黑暗中的灵魂都全部照透
连我正在痛风的膝盖关节和手指里的骨头
也绝不放过。我突然也从心底里都开始害怕
这样的灯光。外面刚刚一阵雷击后下起了暴雨
雨点像沙子一样击打在大厅的玻璃门窗上。声音就像子弹
穿越到我急切跳动的心脏。整个大厅都在那里摇晃旋转
森林从四面八方飞将过来，拥挤在大厅墙外
有人像是在暗处朝我射出了雨点一样的毒箭。一枚枚箭头
直接从我灵魂的岩壁上面穿过，射向你的眼睛
2023.10.29 夜晚岛上
017.
那个时代的夏天，我
记不起具体是哪一个夜晚
但我记得
窗外，连一个虫子的叫声都消逝了
郁闷的一天。无影无踪的夏夜
我把耳朵贴在墙上。墙体
里面似乎有声音，有六只小虫子
在一个空空荡荡的世界里爬动。从墙的
另外一个内壁爬往高处，又从高处
突然跌下墙角。仰在地上
所有的触须都在那里挣扎，细细地
发出求救的呼喊。又像是在向另外几只告别
这时母亲从东边推门进来，她手上提着菊灯
朝我头顶举了两三下。再弯下腰
往我耳朵
贴在墙面的这半张脸看了看。她想说什么
但她什么也没有说，转身
就出了门，随手
房间的门就关上了。这时我听到一个巨大的响动
那声音却不是门的撞击。而是
墙体内部世界，另外五只
虫子都仰倒在地发出来的。它们是集体结为同伴
一跃从高处摔下墙来，像是自杀未遂
再将它们呼救的声音传至墙外。穿越进入我的耳里却已消逝
2023.10.29 深夜岛上
018.
这个世界，或许
从来不会有人会发现我
你发现的时候，是我
在一个小小的墙角里
发不出来一丁点儿声音
我的处境非常糟糕。因为我
看不清楚自己是在哪里
四周都那么黑。这世界像个大天井
而我
像是那天井底下一株野草，被风吹到这里
天井里有许多声音。每天都有
一些声音从四面八方追着我，但我却躲了下来
每一个声音都是在白天经过我
一开始，我
并没有让他们看到我的存在。或许他们
都不认为这个世界会有我存在
直到有一天，我长出了自己的枝叶
接下来
有阳光从天井上方照进来。一天一天
那些阳光
并非有心直接照射在我身上。我却
可以感受到，是它的温暖在一个深夜
催开了我。竟让所有的人都闻到了我身体里飘出来的香气
而花为什么要开，因为花想要让自己更鲜艳
2023.10.30 凌晨岛上
019.
以前我
从来没有想过诗歌会有这样神奇
她会每天都追赶着我，连晚上
都绝不放过。甚至是
在我迷失的睡梦里，都把我从枕底喊醒
昨天晚上她把我喊醒的时候，我
还在浓浓的睡意里。我看到了这个世界
好像总是有一双眼睛
就跟白天，我总想要躲开一样新鲜事物
偏偏是我的某个身体上的坚硬触角
不小心就触碰到一个按键。就在这时
黑暗的世界里突然间亮起了灯
很多问题几乎每天都要死劲纠缠住我
就像这世界，那一双追着我的眼睛
我知道它不会放过我。因为我有一天
会看到她。她突然跟我说
你看到了我吗？而我只淡淡问了一句
你是谁，没有人再会答理我
那双眼睛消逝了。而我自己也消逝在这个世界
这个时候，你的诗歌出现了
我却看不到她，也不知道
那双眼睛就是她的。原来是她老早就在我的
身后一直跟着我，是她发现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是一个真实的存在。那她果然是我自己的真实化身么
2023.10.30 黎明岛上
020.
过了今晚，我想
自己就是世界醒着的一个梦
我们每天都在尘世间奔走
我们看不到世界，世界
也无法真正发现我
梦终究是要醒的。而今晚
我就是在世界幻影之舞的墙角苏醒
你会在墙根里突然听到我说话的声音
它从墙底
猛地跃到了上空，上空是
空荡荡的。什么都会让你看不见
但余音还在，缭绕在这里
直到你出现。世界已经不复存在
我在你眼里也已经不复存在，存在的
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影子
我走到哪里，它就
非要跟到哪里。有时
她会跟我走到一个大厅，空无一人
一直望下去，这里也是空无一物
你我都会发现这些。但我
每每发现这个世界已经消亡的时候
尘世中存在过的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时光回忆
在一个没有影子和回声的长廊里
你我都还在这世上活着。她也正在抵达今晚
2023.10.30 清晨岛上
021.
我不曾想过要回去。那里一切
也不曾想过我会回来
那个地方其实我早就忘记，从未在天亮以前
记起过它的存在。我想趁现在
闭上眼睛。备马
那是一个遥远的世界。抵达那里
我要穿越无数个黑暗的夜晚
星空之下
是你的荒原，我也要穿越它
这里的一切都像是那么熟悉。但我的马
会觉得格外陌生。这是
陪着我穿行过无数黑夜和荒原的马匹
对于马和马的世界来说，它
知道自己的天职就是让主人坐在马背上
面对陌生的环境，只有狂奔
朝着主人缰绳引导的方向，或是自己认定
是他要抵达的那个地方
那个时代的某个夜晚，我就这样抵达那里
我看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但声音嘈杂在目的地上空
我把马拴在没有人的树林里，然后
沿着有声音的黑暗中道路拼命徒步朝前迈进
抵达，停留
但很快我就决定转身。转身
那一刻，我已经看到了朝自己怀着悲伤嘶鸣的马匹
2023.10.30 清晨岛上
022.
这里就是世界田园诗歌风情小镇，缓慢坐落
在一个没有冬天的海岛上
目前为止，是
世界上唯一的没有田园风情的诗歌小镇
但游客太多。或许只要有游客光顾这里就够了
你没有必要问我。我
也早就忘记了具体的建造时间，当时
也不知道如何去选址，得请哪家城市规划设计院著名专家
前去进行实地考察。我只想到过自己
刚从西域回来，一回到岛上
就再也看不到呼图壁康家石门子岩画上的月光
唯有掏空自己体内的石头，连夜打造一个月光小镇
小镇就坐落在海边。眼前
大海一望无际，太阳下
是蓝天白云，白云一样波浪奔跑在蓝色海面
我们的田园风光旖旎。但无法显现
在大海拥有万顷波涛和千里高空的世界里
我也无法在白云拥有的浪花上面选址
这世界没有一个设计师能够对大海进行规划
尚未等到峻工。不
是没有等到设计师到来，小镇
就开始在我禁闭的眼睛里苏醒。它却也睁开了
自己的诗歌眼晴，全天下游客
已经潮水般涌向这里。涌向这座孤独的无人岛
2023.10.30 早上岛上
023.
这个世界到底会发生什么。刚刚从超市
买两袋五常大米回家。在超市里看到
那些菜篮子在看不见的通货膨胀的轮子上奔跑，路上又看到
那一顶顶雨伞在街边不时地晃动。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
终于才回到路牌底下的家
灯前一口气写下这首诗，却没有前面说的那些内容
应该是完全无关。但有玫瑰快递和幸运咖啡的广告画里的美女模特站在门口
我一再抱拳。抱拳
街边的海口大排档正在失眠。早就打烊的水无沙酒楼专做精致湘菜
这老市中心令我失望透顶的是，整个一条繁华商业街
像是一夜之间又有无数连锁药店拥挤到这里。要不就是前几天
又开一家时光美发匠连锁店，随时提醒你生来只有头发始终在像韭菜生长
唯一的特色冷饮是岛上的清补凉。椰子农家鸡汤
只缩回脖子在小巷子里，悄悄通宵达旦营业
有几家进口服装品牌店已经从免税店撒回来滞销西装礼服
正在进行24小时清仓大甩卖。至于街的最尾端
原先那新疆维族小伙子开的涮羊肉烧烤店生意都是最好的
但租下的门面铺子早就关门，忘记都是十年前的事情
仿佛这十年没呆在这岛上。这才发现那一排铺面都属于重点整顿资产
昨晚不该绕道绕道路过这里，我认真看了又看
那些尘污满面的玻璃门上张贴的店已迁回乌鲁木齐的通告
我是从超市缓缓走过来。手里提的东西过于沉重
直到十点半才回到家，正好你也是这个时间才想到要提醒我
我不该在这条街像墙上挂钟嘀嗒嘀嗒走那么长。或许打个滴滴早就到了
2023.10.30 中午岛上
024.
这两天我突然想到要改变一下。自己闲闲的
也总以为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不再忙碌
而我改变自己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
提前下班，先到家里的菜园子去走走
看看几天前撒下的种子是否拱土。它们的诞生
会带来一个全新的世界。就在我
把这些种子撒下去的时候，总喜欢在它们身上
再撒上一层细土，想这些制造新生事物的小东西
一定会把自己的命运和土地联系在一起
所有的生命都离不开土地。种子是最热爱土地的
人类与土地也早就结成命运共同体。我们总是
可以找到共同的地方，可以在这里隆重会面
每天都进行不需要语言的交流。我想恢复
与土地的邦交关系，与种子进行多方面对话和会谈
面对眼下恶劣的气候，地球一天天变暖
人类也一天比一天烦躁。忧虑已成必修课
学生所有的作业布置下来都先欠着答案
一道又一道选择题的括号里都是空的。只有这菜园子里的
空气清新，足可以让心惊肉跳的日子马上安静下来
我越来越从内心都感激自己的朋友，是他
帮我在喧闹的市中心弄到这样一大块闲地
我已经把它分成一小垄一小垄，每一垄都深耕细作
我都撒下不一样的种子。每一粒种子都可以回归土地
让我去认真探索生命，找到属于自己灵魂的快乐与踏实
2023.10.31 凌晨岛上
025.
屋里面光线很暗的日子，现在变得
已经越来越多。还好
我们都开始学会了独处。隔着手机屏幕世界
可以让自己去到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
里面的东西什么都有。唯一的人生出路
好像都在这里。这世界虚空
早就让人类生厌，却仍然是进一步需要充实自己
很多人都开始变穷，物价飞涨太快
手里的钱都是在加速贬值。更糟糕的是
那些有钱人比我们都要穷，他们
穷的是心，是别人眼中的真正乞丐
每一个人都在讨厌他们身上的土豪气息和挥金如土
这段时间刷屏最多的欠债也最多的穷人，他叫许家印
据手机里频繁发消息的人证实，他早年也是
两手空空的穷人。但那个时候他自认为最富有
很早就有一颗改变底层人生活方式的勃勃野心
他也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是穷的。哪怕手里本无分文
他想到了那些家财万贯的顶级富豪，他开始结识这些人
让他们都成为自己的贵人。他要让世界财富来抄底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个世界会好吗？他开始一遍遍问自己
他早就怀疑我们的世界，他想要的恰恰是自己正在失去的
他通过掏空这个世界让自己过了一把有钱人的瘾
最后再把自己掏空。让世界剩下跟自己一样的躯壳
而我们从手机里面获取了人生密码，但输进去的是自己生命的每一天
2023.10.31 凌晨岛上
026.
我们越来越依赖这个世界，越来越离不开这里的一切
世界原来真的很大。那个时候世界很大
是因为谁都不愿轻意离开自己的故土
后来一个个都从那群山之中走出来，世界
就很快到了你的眼前。你看世界的眼睛里一切都在发生改变
我从来都没来得及真正思考过这些。我们都是一样
早年都在为在这世界生存苦苦打拼
我们并没有想要改变这个世界，但世界
却已经在悄无声息里改变我们的一切
那个时候刚刚从山里面出来闯世界
自己总是设想未来一定会非常美好。事实上
现在的一切都变得很糟糕
许多过去认为不值钱的东西，眼下看
或许越来越颠倒了过去的价值观和真实判断
小时候坐在屋后面的高高大石头上，太阳下山时
总喜欢看群山一层一层朝天边继续滚动。这样
就可以朝更远伸延着山里的路，村里的
大人们从小到大就跟我们讲山外有山，父亲也告诉我
站在哪个山上就唱哪支歌。但那时山里的路很多
却只有一条是通往山外世界的。我们都是走着这条山路
来到现在的大都市，打开眼界看到了
这个世界的精彩绝伦，也看到了
这个世界里的光怪陆离。我们看起来离世界近了
离自己的世界却一天比一天远，远到看自己都开始越来越陌生
2023.10.31 凌晨岛上
027.
每每到了秋天，我们更容易
让一些事物伸出手来紧紧抓捏住自己
是你的掌心吗？刚刚是不是
你在一遍遍叫喊我。在你喊醒的梦中
这个世界越来越像幽灵，游荡在生者的灵魂空间
我望着窗外。但隔着一帘
暗屋子里的灯光，我看不到太远的世界
这个时候都已经在沉睡。沉睡中一切
都是在黑暗世界里寻找不到出口
梦的道路，一条一条都被堵死
人类在梦境都惶恐。面临着疾病和战争威胁
而这屋里的灯光，也让我的脸变黑
还好，我根本就看不到自己
眼下只能把自己的脸想象成隔世灯光
这只灯罩，那层玻璃纸
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撕掉。刚刚看到
早已经沾上满满一层灰尘
只是隔着灯光，我一直都没有真正发现
但现在让我更真实地看到了一切
在这样的夜晚，我对秋天
几乎都是毫无知觉。只想
保留住秋天的风在过往世界吹着。直到眼前
我尚未感受到它的寒冷，却听到了
沙沙的雨声。又在开始敲打世界的灵魂中屋顶
2023.10.31 凌晨岛上
028.
此刻，我在寂寞的世界里
专注地收集灯光。灯光
并没有从这个世界长出翅膀
它像是白色的羽毛，透过灰暗的空间
像一只只小爪子在我的书页上挣扎。而我的窗外才有
一小片树林，书中有些小鸟
早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哪怕有雨
在我的窗台上一遍遍敲打。它们的
声音已经飞向树林，因为已经受够了这里的一切
灯光，灯光如雪落在它们的羽毛上
而寂寞世界拖着满地奔跑的树叶，在秋风秋雨中
迎接它们，朝自己迷失的天地归来
所有的诗歌都开始在树林里朗诵，但没有
谁是这里的倾听者。大地早就拒绝我们
再不会有人在夜里点燃篝火
远方森林早就从这座城市消逝。小鸟
才飞进了诗，与诗人共同探讨死亡
同时商讨人类的命运和爱情主题
还有那些热爱生命的舞者。她们又都去了哪里
我并不想俯身大地。只为这些
灯光
探寻寂寞中唯一的出路。但却怜悯世界这一切
我无法阻止有些事情发生，也已尽全力
虽在替小鸟悲伤，绝不想在深夜有一声叹息
2023.10.31 凌晨岛上
029.
已经到了这个时间，我无法再睡下去
更可怕的是
重新进入那睡眠世界。我的眼睛
一直都睁开在那里，对睡眠
像是产生了一种恐惧。我总是会看到那只不安的手
它一天天朝我伸过来，要从我身体里面
抓住什么令人恐惧的某种东西
那手从我的眼睛颤抖伸进去，似乎触碰到了
幽暗中
一盏灯熄灭之前，留下来的灯花
手在不停地挑动它。一点点挑落下来
或许是想把这灯重新点亮，再让这个世界看到光芒
但在我的眼睛闭上的时候，那只手颤动在那里
却很快缩了回去。回到它原本是谁的身体里
但没有面孔。世界在这里也是陌生的
我在自己窄窄的想象空间
再也不见它的存在。世界越来越近
却没有让那个面孔消逝
它究竟还想抓住些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正在沉睡
只有我一直都还在深夜醒着。睁开眼睛
又坐下来。世界就在我的面前
我并不想伸出手
我知道什么都是无法抓住的。黑暗中
缩回去的手也将从我眼里彻底消逝
2023.10.31 清晨岛上
030.
我从未在狼出现的日子里绝望过。母狼的出现
相反给我带来一种希望。只是那神秘不定的眼睛里
忽忽悠悠飘出来幽光，我
会抬头看屋顶上空的月光。竟然已经升起来
月亮在我头顶。月光下面
母狼，母狼
在离我越来越近的地方隐身出现。越来越近
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怦然心动
那一刻，我
被狼的瓜子狠劲儿抓住。它将爪子
趁月光如水扎进我的躯壳，同时
发现这个世界都已空空荡荡。一切都是这样的
如同我的躯壳一样。在利爪的频繁攻击之下
狼的诱惑是它锋利的牙齿，但现实世界
也没有在月光底下糟糕到绝望的地步
我的躯壳内部到处开始发出窸窣的响动。那一匹
狼，已经神不知鬼不觉时进入这里
用它温柔的爪子挖出来偌大的狼穴。原来是
想在这里面安家。那些锋利的牙齿突然间掉光
它的舌尖上火焰扑上来，忽忽悠悠
扑向了我孤独的世界。最终从我们的眼睛燃烧起来
所有的一切都被烧焦，爱早化为灰烬
雪花在月光消逝的黑夜深处飞舞
在日子上空飘飘荡荡。缓缓轻轻直到天亮
2023.10.31 中午岛上
031.
每次梦见狼的夜晚，孤枕上
已留下雪地里母狼
一路到尽头的爪印。那尽头是森林
幽谷里的山泉朝我的眼底流过来
沿着它逆流而上就可以找到岩石下狼穴
但我放弃了这种念头。至少今晚
我已经不想再去招惹
那匹狼因觅食早就疲惫不堪。猎物却逃之夭夭
雪还在下，像一只只白蝴蝶翻飞
森林里的世界是安静的，我的灵魂世界
也是格外安静。但这一切都是
暂时的假象，我已发现母狼眼里跳动的火焰
原来它早就发现了我的存在。这晚来的猎物
很快就挑起了那种饥饿才有的绝对诱惑
这个世界已陷入民不聊生。空无一物
没有谁会轻易放过快到嘴边的美味，尤其是
对饥渴难耐的母狼来说，放弃就意味着
是对自己的残忍。比起它用利牙和爪子
一击毙命杀死猎物，更不可宽恕
而我的身后，是雪白的孤枕
梦醒时的绝境。没有
退路。屏住自己的声息
我想好的唯一办法：坦然面对生命极限
最后的搏击，才会是狼今晚留给自己的活路
2023.10.31 夜晚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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