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诗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 首页 > 中国诗人 > 夏文成

在凡尘里低吟浅唱

——流泉诗集《在尘埃中靠近》印象

2024-10-21 作者:夏文成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夏文成,男,云南昭通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云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蒙流泉兄想得到,寄赠我一册他新出版的诗集《在尘埃中靠近》。一直喜欢流泉的诗歌,所以打算不吝浅陋为之写几句读后感。但由于忙于俗务,集子已收到好多天了,到现在才断断续续把集子里的诗作读完。

  我和流泉在网上认识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大概三四年左右吧),但基本没有过什么像样一点的交流。偶尔我会去他博客逛逛,赏读其诗作,他也会不时来我博客看看,但基本不置一词。流泉除了写诗,还爱好摄影。他的摄影作品给人一种沧桑感,镜头对准的大多是草根百姓的寻常生活,画面恬淡、宁静,一种融融的暖意和动人的情愫在里边。我个人觉得,无论摄影,写诗,还是其他艺术创作,作者持有何种创作理念,就会产生何种风格的文艺作品。因此,流泉的诗歌作品,与其摄影作品有着类似的风格。就像他的笔名“流泉”,山间清泉一般,清新、脱俗,不事张扬;纯净、透亮,诗意盎然。作为一位民间诗者,流泉也是不急不躁,如一只凡尘中的蟋蟀,浅吟低唱,倾情吟诵出一曲曲动人的诗篇。

  一个真正优秀的诗人,不仅要胸中有爱,还应该具有悲天悯人的大胸怀。胸中有爱的诗人,具有悲悯情怀的诗人,才会是一个有责任感、使命感和社会担当的诗人,所创作的诗歌,才会具有唤醒爱,唤醒人性的力量。因为有爱,他的目光就会变得温情,因为有爱,他的心就会关注世间一草一木的生死,关注草根百姓生老与病死,喜怒与哀乐。因为悲悯,他的内心才会有疼痛,才会感同身受,替那些处于苦痛中的人们喊痛。处于“民间”立场的流泉,其视角自然是朝向大地,朝向“草根”的,他的头顶仿佛有一根天然的触角,时刻探入尘埃之中,捕捉着来自尘世的各种信息和情报,并加入自身已有生命体验这一发酵剂,提炼、创作出了数量可观的反映世相民生的诗作。当然诗人也是弱势群体中的一员,尤其在这个诗歌日益式微,日益边沿化的时代,面对这个苍凉的世界、无常的人生、面对小人物们苦痛的命运,常常无能为力,他们发出的呼喊微小得往往可以忽略不计。尽管如此,他们在良知和道义上却不肯放过自己,依然执拗地在诗行中发出几声呼告,甚至立于凄冷的风中,双手合十,默默祈祷。流泉也不例外,在《途中》,他祈愿“让逝者长眠……/安然于寂静”,在《磁悬浮列车》中,他在为那些“悬浮”着的生命揪心,在《新年赋》里,他希望“看到了经年的暗疾,正在六角形的雪花中/被摧毁、那些黯被吹走”,希望“……生活的流水/比历史更清澈”。

  异乡人的身份,致使诗作中“或轻或重的漂泊感总是挥之不去”(卢建平《浮华过后的坚韧与安宁》)。我一直以为流泉是浙江人。但在拜读了流泉有关诗作的一些评论后,方知流泉故乡系湖南娄底。这种异乡人的漂泊感,使得流泉涌动着一种莫名的乡愁,对故乡有了一种异于常人的特别情愫。他甚至宣称,为了“一声小小的叮咛”,他“不打江山”。因为“打江山的人/是没有故乡的人”,为了“累了就为我打开的这一扇门”,“我可以舍弃功名利禄/也可以舍弃荣归故里的锦衣”(《我不打江山,只为一声小小的叮咛》)。流泉将此诗置于卷首,可以看出故乡在其心中的地位。他甚至愿意“风吹走泥沙,吹走树木/吹走比泥沙或者树木更加卑微的/生命”也不愿意吹走“一个人留与故土的/那一缕小小的魂”。诗作朴实真切,透露出真挚的故乡情怀,令人感动。

  集子中,“尘埃”一词的频率相当高。尘埃者,泛指细小卑微之物。由于其细小低微,故不引人瞩目。但作为诗歌意象,尘埃已远远超出了其原有场域和和内涵,具备了隐喻的功能,而另有所指。相对于浩大无边的宇宙,地球就是一粒尘埃;相对于于庞大的地球,人类就是一类尘埃;相对于位高富有者,底层贫苦者就是一类尘埃。尘埃虽然细小、卑微,却无处不在,无孔不入,不容忽视。日积月累,它们就可以悄无声息的掩埋一切。因此,流泉反复关注尘埃,书写尘埃,并非无意识,而是有意为之,或者说其潜意识当中,就飞翔着数不尽的尘埃,让他无法回避。既然逃无可逃,避无可避,索性“在尘埃的侵袭中献身尘埃”(《尘埃》),成为尘埃中的一员。在流泉诗中,有时尘埃就是尘世,就是当下的生活。尽管尘世的生活如同“失去体温的隔夜的茶”,冰凉,淡而无味,“我只能在细小的尘埃里,妄自菲薄/徒劳,无意义,而我仍然不放弃从前的打算”(《在尘埃里》)体现了流泉积极面对现实人生的入世思想。

  诗集中,更多的是对于自我,对于自身内在世界的关照、反思,对生命过程的体悟,对人生意义的追问。如《锯木声一点一点从窗外渗进来》、《我不是我的敌人》、《病中》、《本命年》、《新年赋》、《检讨书》等。

  诗集中还有大量吟唱爱情、亲情、友情的诗作。人到中年还能爱,还能写爱情诗,并写得很投入,很动人,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值得佩服。爱情、友情、亲情是文学创作恒久的主题和灵感的不绝源泉。但千百年来,已被无数的人写俗、写烂,要翻出新意,着实不易。但流泉自有高招。他最管用的高招就是坦白、真切,不事雕琢,不故弄玄虚,而是让内心爱的清泉在字里行间汩汩流淌,诗意清澈动人,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如这首《看》:

 我一天只拿出十分钟
    一分钟看云
    一分钟看清空下的流水
    两分钟闭上眼睛看俗世中的自己
    剩下的
    全部用来看你

    看你的矮天牛,如何沿着岁月爬上屋顶
    看你的算术题如何解开生活之谜
    一加一不等于二
    一加一等于无数个春天加一个秋天

    我看你时,风再吹
    我看你时,你在天上飞

    我一天只拿出十分钟
    走到夕阳时,我就拿出确保的爱情和肝胆
    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看你
    很小的一部分
    看铅华

  此诗看似随性而为,没有繁复的意象堆砌,没有技巧的炫耀卖弄,实则匠心独运,给人天然去雕饰的纯净感。诗中没有海誓山盟,没有惊天动地的承诺,有的只是自言自语似的真情告白。而这告白也再寻常不过。但在这娓娓道来的轻言曼语中,一缕缕淡淡的温情和真挚的爱意流溢其间,让人过目难忘。每天都拿出几分钟看一个人,看有关她的一切,看似简单,不足以道,但真要做到实属不易。无限的情爱,尽在一看之中。

  再如《我不是一个精通火候的打铁人》。诗人以打铁人比喻爱情中人,可谓别出心裁,也别有意味。真正的爱情,需要用心锤炼,需要技巧经营。如若铁匠功夫欠佳,要么火候不够,要么锤炼不够,都会导致“铁器”要么先天不足,要么半途而废。作者大概有过类似的经历,因为自己的无知与偏执而“输给了路途中的泥泞”,以至于多年以后仍然耿耿于怀,欲俯首低眉,请求救赎。集子中也不乏书写爱情的甜蜜与幸福的诗篇,如《幸福》。此诗的布局谋篇也相当别致,作者采用移情于物的手法,通过打着灯笼找幸福的萤火虫、躲在枝头名叫的知了、从劈啪声中跑出来的小兽、羞红着脸的苹果等等可见可感的事物,来传达自己内心的幸福感,可谓一箭双雕,诗意盎然,大大增强了诗歌的感染力和诗意张力,实在是高明之举。此外《我们私奔去》、《交代》、《从胡同里拐进春天》都等都是情真入味,读来总是让人会心一笑的佳作。

  流泉曾在诗中宣称,在爱情方面,他不是一个精通火候的打铁人,但在写诗上,他却是用了心,也用了情的,可以称之为一个合格的打铁人。其诗风沉潜、稳健,尤其是对情感的把控恰到好处,不露声色,就像一道道营养均衡的美食,即便吃多了也不上火。 “他的作品一改当年的深奥繁复,变得如正午时分的江水一样澄澈。从生活中摄取题材和意象,是他的拿手好戏……”(柯平《因为快乐,所以澄澈》)。

  第三辑皆为游记诗,多为应景之作。我的感觉是,在旅行途中,多是跑马观花,浮光掠影地一晃而过,旅行者难以深入体会游览之地的历史文化,风土人情,因此内心得到的感悟就很少,发而为诗,观感与体悟往往比较浮浅,读者难以从中感受到更多的意味。但流泉众多的游记诗中,却不乏让人眼亮之作。如《在故乡》、《天荒坪之夜》、《武当山寻功》、《仁寿寺》、《在尘埃中靠近》等篇什,都颇有诗味。看得出,作者是深入了进去,获得了真感悟的,从而有效避免了游记诗的空乏与肤浅。

  在中国,诗写者以百万计(有人据此宣称,写诗者比读诗者更多。这纯属缪传。写诗的人,或多或少必然读诗;不写诗,但也喜欢读诗的,也不乏其人。因此,读诗者比写诗者多,是毋庸质疑的),诗歌流派众多。诗坛之上各色人等纷纷攘攘,但要出人头地却殊为不易。于是一些人为了赚取眼球,早日出名成家,不惜以牺牲人格声名为代价,使出种种招数和伎俩,将诗坛搅扰得乌烟瘴气,令世人侧目远避,使得本已不堪的现代诗,愈发深陷于更加尴尬的境地。相比之下,流泉应该算是一个沉静、低调的诗写者,并将对诗歌的热爱默默倾注于每一个字里行间。他不做惊人之举,不走极端败坏读者胃口,也极少宏大叙事,其诗写题材大多系身边的凡人琐事,甚至有些“个人化”,琐细化,但也惟其如此,其诗作更显得质、朴熨帖,直抵人心,在凡尘中默默向生活靠近,生命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