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中俊2019年11月诗选：走过那片海

找

他们说我们勾肩搭背
他们说我们眉来眼去
我看他们像一堆罐子
有的还在唐朝，有的还在魏晋
有些像文革瓷，有的像广彩瓶
诗歌只是一个豁口
倒出了矿泉水，美酒甚至奶液

有些人叫祁人，有些人叫周占林
有些人叫叶延滨，有些人叫陈敬良
采风们，彭建功们，陈利平们
在另一个国度里，开疆，占山为王
甚至撒豆成兵，种草为湖

星星散去，红博城的楼角低下了头颅
烟洲书院的吊钟，暗哑了嗓子
长洲的醉龙，有些微熏
我这只陶罐，在木板床上
翻过来又滚过去
和今晚的月亮一样，红着脸
从五马峰，到湖洲山
从日暮，到日出，找这些
又一次，失散的人……

2019年11月11日会后 
 
 
走过那片海

北向
我的影子是一条鱼
在海水里越拉越长
拖着的旧时光
像一艘驳壳船，吃水愈深
波浪愈大，愈急
所有的群山
是一群群奔跑的骏马
在波涛之上，压过来
急着，把我浅浅印痕
抹去。每一条鱼
都在城墙之中
寻找垛口。情侣路为海滩
束上了一条腰带

2019年11月18日 
 
 
野狸岛的潮声

月光升起来
我们张开自己的贝翼
听见露滴，滑过海面
滴落在壳面上
那时，我们一定
是含混的。嘴里
含满了沙子
每吐纳一次
木头人就会醒来
石头们，在无数的
波浪里，碎了
时间的蛇，
窜岀了草丛，一次次
砸在礁石上

2019年11月19日
 
 
无用之用

砰地一下
撞在桌角上，腿上
一块皮掉下，有点血红
我到处找，没有灶灰
没有烟苔，也没野草
甚至泥巴也没有

从前，我们摔破了
母亲就抹一把干泥巴
止血，也止啼

找到卫生间，有牙膏
抹了一些在伤口上

我这个无用之人
像母亲说的，山大无柴
我一直没机会，充当牙膏
为一个人，抹去伤痛

2019年11日20日
 
 
山林家族
 
从悬崖上掉下来
二大爷身后那棵老柏树
就被雷劈成了两半
 
霜风是透明的刀子
割着门前那棵老桂花
也割着明昌叔在红苕地里
移动的空袖管
 
何二娃抓壮丁的前一天
他的山嘴上种下一棵小洋槐
如今，老槐树荫满了院子
何二娃，还活在台属的名单上
 
摘了一把黄枇杷
初夏时，我背上了南去的行囊
多年来，在这个城市里
我这棵枇杷树，再没挂过果
 
冬天的银杏树上，光秃秃
 
2019年11月21日 
 
 
敞口瓶

祝家的小鸡跑丢了
谭村的猪生仔了
蚊子大，芝麻大的村事
三分钟内，被王大娘
广播成了特大新闻

你一定知道
李小英她们家
小狗掉了门牙
门框脱了胶链，灶房里
七只老鼠，昨天晚上
爬到灶头开了集体会议

你知道吗？我刚进办公室的门
李进凑上来。昨天
科长在局长房里摔杯子
对对对，我对李进语重心长
他摔的是只敞口瓶

2019年11日22日
 
 
路过桂花林

正午，阳光大道
风景片正在切换珠三角
沙田，鱼塘，蔗林
和花圃模式

一片桂花林切入，又淡出
青白的枝干，在冬阳下
泛着炫白的光。所有的树形
被统一成扇形
疏落，瘦弱，伶仃

我想起上午在工业区
那些穿灰白工衣
走向车间的孩子。她们
瘦弱，孤寂，众木不成林
桂树般，想着各自的心事

2019年11月23日 
 
 
月湾路的早晨
 
包子铺前的三角梅
开得没心没肺
从水泥箱飞出来的小蜜蜂
围满了拉布粉的小木桌
粥粉店的炉火
映红了一张油腻的老脸
酸辣铺的大锅
像沸腾的月弯路
红的起浮，绿的翻动
 
月弯路被清洁阿姨细心抹去
昨日的残迹与旧痕
所有开打的铺子
都像打开的闸门放出的洪水
在这清晨的长流中
挂坤包的女孩慌张地奔跑
扫码电动车的青年
从容地喝下杯子里的豆浆
早晨的月湾路，像生鲜店
刚放出的鱼群和鲜亮的蔬菜
 
2019年11月25日 
 
 
宋先生

过了铧厂河，宋先生
依身大青石凌空掐指，自语
远处流声奔涌喧响
而近处风浪无声
必是两水合流三江并处
前当有深潭，深不可测
左岸青山高峨，云雾笼之
风从西来，清流东去水徊岸荡
右半里必有人家
青瓦绿墙翠竹为屏

放牛的后生大惊
宋先生继续掐指，甲戉年丙辰月
左山右峰双剑合璧，民国
此户有将军纵马南山
近日却多有牛马走失，鸡犬相扑
是为运也。二十年后江水大涨
龙腾之象，此户必有贵人出矣

放牛娃不知宋先生是个睁眼瞎
二十年后，沙洲人家在百里之内
考上了第一个大学生
那一年，他们家连野菜都挖光了

2019年11月26日 
 
 
忽然

忽然觉得风，很轻狂
除了泥土味，还有血腥

并不是所有的风
都是和曦的，在某一个地方
卷起了十万刀兵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很良善
风起的时候，猴头山的三百头小猪
收进了屠宰场

何二狗伸出手，抓住了一丝风

2019年11月27日 
 
 
第一波

清晨八点，我们这个区域
都要承受第一波冲击

学生们淹没了校门
群集老太太们淹没了钱大妈生鲜店

路人淹没了包子铺
电动车淹没了孙文路

打开电脑的我
很快被垃圾信息，掩埋

2019年11月28日 
 
 
熊孩子

前天中午，走到红博城西门
出了点细汗。我丅恤衫外
套的线衣。成了友人的
笑料和谈资

今天一出门，小区的人
孙文东路上的人，车里的车
都套上了冬天的行头
一个个都是裹紧的粽子
我们迈着笨拙步子的模样
在荫香树上的飞鸟看来
人类，就是一群
在和老天爷战斗的熊孩子

2019年11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