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13首）

新年

安于命运的人
在冬天会变老一些
随时间而来的可能并非智慧
也可能是松动的牙齿
还有深浅不定的皱纹
一年将尽的时候
忽然明白大雁带走的是什么
便开始期待新年的到来
生命之树重开花朵
冬雪发光发亮
梦一样铺展窗前
天地透明起来
雪花和礼花如笑声悬在半空
像是来自宇宙的音乐
新年是一个重新启程的礼物
阳光会来
坚冰会化
花儿会开
布谷鸟的叫声
是对生活的再次确信
新的一年
你就
鲜活轻快地来吧


腊梅

寒冷是一种燃烧
需要击打才能蜕变成轻松
只有默许疼痛喧腾
傲骨慢慢在冰雪中长出枝丫
坚实在长久的忍耐中展开
终于等到清风吹遍所有的裂缝
阳光日夜兼程恰好赶到
腊梅分娩出春的韵脚
暗香浮动里
明亮的是悠扬的笛声
廓开沉重
鹅黄渐次浓烈
径直合唱出春天


相思梅

一定是细小绵密的
如睡不稳的梦朦胧辽远
无法触及
梦里生出的种子是声声呼唤
穿越万千晦涩的山水
还是无法听到远方的回响
只有飘忽不定难以名状的忧愁
渐渐堆积驻足原地
停泊于浓烈的相思
呼出气若游丝的牵绊
终于沉默为柔韧的花朵
那女子疼成红白相间的泪滴
白的是魂
红的是血


冬至
——题记：阴极之至 阳气始生

这是冬的节日
白昼短到不能再短
黑夜黑到不能再长
极寒是巨大的寂静
冻凝了声音
成为桎梏
成为另一个世纪
也许寂静本身就是一种述说
灵魂在冰封间暗自呼啸
有更多的冷峻驻足
停住不动才眉目清晰
暴风雪碾压过来
填满枝桠的缝隙
还是可以在躲避中
找到自救的路径
用力跺脚
就会生发温暖
温暖多了
就会雪化成泥
经受凛冽洗礼
与寒冷共存的生灵
懂得简单的道理
放弃很容易
坚持吧
挨过九九八十一个冷冽
阳光便会耀眼明亮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夏天走了

夏天走了
旖旎的裙裾尚有余温
但已当夏不曾来
把澄澈的目光都给了秋
在这盛满阳光的院落
蓝天袅袅升腾白色的幻象
尝了一口还是酸涩的柿子
滚落一片隐疼
绿草地上秋千飘荡慵懒
连同温润的记忆渐渐风干
时光拉长了疏离
直到黄昏恍惚
直到背影没进烟雨
直到红色的落叶
铺满疑惑


秋天来了

紫薇忽然激灵一下
风变了
太阳还是热情
却含着一抹诡谲
叶子帆一样落下
连同疲惫一起瘫软
就如黄昏必定到来
只有金色的麦芒
白天黑夜地刺向天空
丰收的歉收的
都要忍耐霜打
只是痛疼不同
秋开始踱步
盘算哪些可以收归囊中
哪些放一把火烧掉
有光芒在火里升腾起来
是一朵朵莲花
立在高处
停在云端


怀念

灵魂是水溶溶的月色
皎洁沉静地漫泻
蔚蓝的夜将沉默
雪一样飘落下来
直至黎明时分
阳光以明亮的音律
穿越窗子
叫醒几近干枯的雏菊
岁月是奔涌的河流
怀念是飘摇的轻舟
从不靠岸


古董花园

一切都是旧的
陌生又熟悉
老物件老桌椅老建筑
和一直老下去的陈年往事

捧一杯咖啡
不为了喝
只为把脸和嗅觉隐藏在后面
敲醒窄窄的楼梯缓缓而上
迟疑着是否要推开门
怕与多年前面目全非的自己
狭路相逢

时间不只在水里流
也在老家什里走
老房子开始容留所有的人
不是因为他们的辛劳或赞美
而是因为从木纹和石阶里
长出了苍凉和孤寂


池杉

站在水中的杉树
饱沾笔墨
不仅向天空写下无数诗篇
还化身一行行五线谱
请白鹭作音符
谱就一首首乐曲
有的深沉柔美
有的激越高亢
如果池杉也写自传
会从半个世纪前
那些大多戴着眼镜
种下它们的人写起吧
写他们的一丝不苟
和坚韧坚持
两万株池杉
不间断地生发顽强
像极了一个民族的历史


风吹落花

风有时候是残忍的
化身死神鼓胀的长袍
席卷而来呼啸而过
阴冷的上空仍有摇曳的希望
白鸽作了一些温暖的记号
将许多记忆写在天上
沉静地等待太阳现身
满阶落花一再盛开
枝丫横斜的时空
以阴晴不定
沉默不语


河边的芦苇

自从有运河
河岸就有芦苇
河水奔流
载动一切能载动的
河是动的并不走心
水波无痕
一直站立的芦苇看多了悲欢
就有了思想
长出红红绿绿的丝状情绪
心旌摇摆
考虑怎样宕开一笔
秋风看得不耐烦
呼啦啦吹走了多愁善感
芦苇空了
一下子白了头


海棠红了

并非每一朵花都愿意化身为果
更何况粉面含春的海棠
她们宁愿
沿着清澈纯净的鸣泉婉转而去
或者干脆成为一场花雨
停歇在最美丽的时刻
还有一些海棠花相信时间的沉淀
让风雨霜雪成为记忆中的片段
那些艰难苦涩定格在体内
逐渐消磨成一些养分后开始回甘
在叶落以后海棠更红了
最终以甜美界定承载的结果
还有一点点酸
那是暗含的泪


南锣鼓巷

日子水一样哗哗地向后流淌
积淀的陈年旧事不时凸现出来
如一片片棱角分明的瓦片
瘦硬着岁月的烙印
叠加着硌疼了的酸楚
只要人来人往就好
只要人声锣鼓一样鼎沸喧天就好
那么多人
斑驳在光影里
还有七百多年的旧时光
继续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