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栅栏内跳舞

一
 
历久经年。把窗外的光线扯下
削成一根根木栅
钎在门前的草地上
放任河水蜿蜒
围成人生的栅栏
 
在其独舞
落叶缤纷而蹈
缤纷而歌
 
  二
 
外面的世界精彩
却想找一个人
一个熟知的、爱我的人
携手，说话，相视
眼光与眼光
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
让花发痛心地飘过
 
晚秋空中那枚红柿
孤独地吊挂在枝头
 
 三
 
囚禁久了，便习惯了躺平
任阳光和雨雪奴化
舒服地做梦
看栅栏外黑黢黢的山石
看广场上人们欢呼、歌唱
跳广场舞
庆幸生活在这个伟大的时代
 
会不会做爱已无所谓
失忆吧
只记得山崖上涂抹的绿
忘掉曾经红色的海洋
忘掉割喉的志新，枪决的林昭
眼泪是海也会干涸
心已禁言，不想对喧嚣的世界再说什么
 
雾霾封喉很久
我已不会歌唱
 
四
 
总在杞人忧天，忧心忡忡
担心世间突然失电，黑暗突然而至
担心麦子被风雨扑倒
玉米被害虫啃噬，粮食开始大饥荒
担心银行取不出钱
担心断网，每个字都敲不出来
担心城管掀翻摊位
担心突然在大街被手铐铐了
或被跳楼者砸中脑袋
担心子孙们会像吴花燕那样体轻
或像于欢、扣扣、金中们受到世间的冤辱
 
虽说死亡来了
容不得你挣扎
但世间没有了他们
谁也就不存在了
 
五
 
活着的时候，我没有心思
为自己置办一座开满鲜花的墓地
等我想起时，我已老态龙钟
无法把拐杖树立起来
 
六
 
回到栅栏之内吧，画地自狱
虽然我的栅栏透明
但你看不到我的肉体，我的灵魂
 
时间在寂寞中独舞
中年的沉重和老年的垂暮
和着野地的青草由绿变黄
像蚁一样在泥土中生活
小小的饭粒，就是生命的满足
 
七
 
我愿坐在瓦屋之上
静静地看外面的这片土地
看它在春天里开满格桑花秋天挂满苹果
看它金色馨香的麦浪在初夏摇曳
稻花飘飞在炊烟中
我的眼睛不允许她满身伤痕
四周布满虎视旦旦的豺狼
 
八
 
病毒之年。漫天的病毒
不仅堵塞我的喉咙，我的肺
也弥漫我的眼睛
画地为狱，一切禁行
不能呼喊，不能发声
让人只能行尸走肉
空空地面对天空
 
九
 
登上龙宫之徒，面对土地的广场
都在耀武扬威，扯起布衫做为旗帜
转过身去，面对宫内的主子
如身边的哈巴狗一样，只会摇尾乞怜
 
十
 
在梦中我们一起做了大臣
在宫庭一起朝拜
非常虔诚，肃穆，不拘言笑
任何的私念都是对神的亵渎
大家庄重地燃香，叩拜，宣誓
效忠，团结，维护
几荣几耻，树立正确价值观
梦醒后我们已然咂嘴
已然品味着梦中大鱼大肉的滋味
 
十一
 
暴雨倾泻了一个夏天
咆哮如同山洪
埋葬了嘶哑的呼喊
在这应该充满阳光的季节
 
我不放大自己的旗帜
知道父母就知道自己的平庸和渺小
我不站在帝王的城墙上徒自空喊
只愿意匍匐在铺满麦茬的土地上
看他们狰狞地举起酒杯
 
因为表达而不能表达
因为自由而失去自由
 
十二
 
秦皇只活了五十一岁
假如给其以百年
他会不会
建更阔的阿房宫
筑更深的陵墓
修更长的长城
一次又一次地焚书坑儒？
 
  十三
 
怀念一件事是永远的
怀念一个人会不会永远
需要长久地问讯
 
那首《永远》已经死去
但让我站在河边
常常地吟咏
既使白发覆盖了青春
火焰却不会在风雨中扑灭
 
十四
 
在和朋友打麻将的时候
突然飞过来一个电话
她说她被车撞了
 
我把她抱上车
抱上手术台前的疗床
她疼，紧紧地攥着我的手
 
多么地愿意
就这样紧紧地攥着，永远！
 
十五
 
一岁半的外孙女
在我背上胳膊上任意攀爬
时不时小脚丫踹踹我
用小拳头捶捶我
然后得意调皮地笑
 
这世间，再也没有
这样的纯感情了
 
十六
 
嘴角掉下的面包屑
成为蚁们的一顿大餐
 
蚁们排着队涌来
抬起战利品欢呼归家
 
十七
 
立秋了，知了拼命地叫
它知道，属于它的时间
已经不多了！
 
十八
 
圆月已经高悬
清辉在树枝布满
鸟儿静静地息声
寂静穿透夜间的忧伤
听流浪的风吟唱
 
所有的祖屋已经消失
唯有月光依旧
清亮，如水
无私地辉洒大地
看人间依旧演绎悲欢
 
十九
 
一连几天
都刮干热风
 
是很诡异，白天
呼来呼去，忽大忽小
夜晚却很平静
 
麦子的芒发被拽长拽黄
太阳和它一起密谋
不停地不停地催命
 
我很平静
静静地看这人间的镰刀
把成熟割的西歪东倒
 
二十
 
强烈的阳光下
视力非常弱视
适应了黑暗的天空，越暗
我们的视力反而越强   
 
二十一
都说好人有好报
又说好人无长寿
 
二十二
 
听说打疫苗也防不了病毒
听说还有副作用
但拖到今天
我还是去打了
 
不打疫苗
出不了栅栏的门
 
二十三
 
夜倾泻下来
我爱的人在熟睡
 
黑色合围了天空
山峰从四周围了上来
险峻的面孔遮蔽了星
草尖的露珠，枝头的花
黑了夜行人的眼睛
 
打一个冷颤
喉咙无法发声
夜风围猎，冷箭嗖嗖穿过
天空不会呐喊
所有的哭泣无声
 
山夜是黑色的
所爱的人挂在星空
已经熟睡
 
      2021.10.5—10.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