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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犁:质朴而精约,轻细而摇撼

——马夫诗歌解析

2016-11-11 作者:李犁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马夫的诗歌像早春的河流,清凉而细弱,但执着有劲,且预示着大力量和大温暖。这在遍地都是粗暴、吼叫又冷漠的诗歌中显得轻柔温软和亲切。所以读他的诗歌像有一道尼龙绳,细细地慢慢地又狠狠地勒着锯着心灵,直到泪水净化了灵魂,跟着他深情的吟诵,让母亲、故乡以及往日的一切重新复现。

  马夫的诗歌像早春的河流,清凉而细弱,但执着有劲,且预示着大力量和大温暖。这在遍地都是粗暴、吼叫又冷漠的诗歌中显得轻柔温软和亲切。所以读他的诗歌像有一道尼龙绳,细细地慢慢地又狠狠地勒着锯着心灵,直到泪水净化了灵魂,跟着他深情的吟诵,让母亲、故乡以及往日的一切重新复现。那滋味有酸又甜,有喜有伤,而有什么比这更永恒呢?人间一切的幸福不过如此。

  所以,当情感充沛的时候,写诗是不需要技巧的。尤其是情感不可遏制地冲破喉咙,那脱口而出的就是诗。这也说明,情感最激烈地爆破时,平时不曾想到的奇思妙想会自动呈现。马夫写诗就是这样,他不是为了写诗而写诗,而是内心的潮水越堆越高,他必须通过写诗来泄洪,来平复和整顿内心的激动和秩序。所以他的诗就是他感情在翻滚、奔腾和迸溅,带着他的体温、血型和命运的形状。《母亲我对你说》《大嫂》《窗外的阳光》《在下雪的窗内写诗》等。

  这些诗都是感情的潮汐冲积而成的丘陵和道渠。同时,诗歌因情感的冲击,洗去了所有的胭脂,朴素而真挚。所以在马夫的诗歌里,没有绚烂的形容词,也没有奇特让人振聋发聩的比喻和意象嫁接,他的诗更像是说话,平常的正常的说话,干净简洁的口语。因为诉说的是内心的感受,所以也像自语,不需要听众和读者,说给自己听的话,谁还会花里胡哨装腔作势呢?譬如母亲节时他想起过世的母亲,于是写下《母亲我对你说》:“······你的孙女来了/你的重外孙来了/生活再没有红薯渣/没有补丁的衣服/可你在哪?/你能回来吗/让我再看看你和蔼的脸/让我们一大家子/围在你的身边/和你明亮的眼/合一个影/今天天下雨了/母亲,你在哪?/没有回答/天地无语。只有雨在落”。

  感情像溪水流淌着,不激烈,但流速很快。这其中没有一个形容词,诗歌像清水映照出的禾苗与人面,清晰而素洁,没有多余的的枝枝蔓蔓和花花草草。诗歌消肿了,苗条了,剩下的就是精血与筋骨。也因为没了肥赘,诗歌皮薄了,情感的脉络就显露出来了。所以马夫的诗歌质朴而精约,轻细而摇撼。前句概括的就是前面说过的。后一句是说马夫写诗不狠不猛,也不冥思苦想咬牙切齿。而是喃喃自语,犹如轻描淡写,但其诗歌的力量又是巨大的,直逼人心。这说明马夫的诗歌是走心的,动情的。他的每一首诗歌都不是凭空捏照,为诗而诗,而是源于心动,燃于情感与外物的擦火,一粒遭遇的火星,点燃了情感的汽油桶。这让他这些看似简单的诗歌却蕴含了冲劲与韧劲,且滔滔不绝。类似古人说的:“元气浑然,圭角不露”。圭角指屋角檐头上一个细活,手艺高明者将其隐匿起来,隐喻一个人的风操严谨,不露锋芒。把这两句用在马夫的诗歌上,说明他的诗歌确有真气元气,而又低调谦和,不露利齿。

  马夫的这些诗歌显然是本土的,也是传统的,包括思维和思想,还有情感类型和诗歌要抵达的目标。但传统不一定就保守,本土也代表落后,正如先锋也不一定就是先进。现实写作中,我们太在意先锋了,先锋可能是精英,但不代表主流和诗歌的本质。诗歌的本质还是情志艺,即感情、理想和技艺的共同体。或者说诗歌是关于心灵和心情的艺术,起于情感,载着志道,航于技艺。诗人走哪条路没有对与错,主要是找到一条最适合自己的路和方式方法。

  我最近一直在思考中国诗歌本土化民族化问题,新时期以来诗歌确实进步了,越来越审美化、本体化,也越来越学术化,诗歌不再是大众用来抒发喜怒哀乐的口头工具,写与读都需要专业的写手和读者。作为我本人曾经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而且也推崇和呼号过。但是也许深陷这种诗歌的迷宫和陷阱里,感到了窒息和厌倦,这两年来我有意无意地看看听听我们本土化的那些口头上的诗歌,包括民歌民谣,感到一股清泉流来,清新明快,一种清凉之感让身心清爽而舒畅。三十年来诗歌发展的结果,是对我们本土化诗歌伦理的全盘扬弃,现在该是恢复甚至是拯救我们民族化诗歌美学的时候了。我们本土诗歌那些马甲完全也可以装载深刻深邃的思想和情感。当然在回归和恢复本土化诗歌写作的同时,更要改良改造那些不能与时代一同俱进的东西。本土化民族化生活化更要时尚化革命化审美化。

  而马夫的这些诗歌似乎本能无意识地带有或曰保存着本土化的质素,譬如他的这首《麦浪》:“热风在吹荡/吹荡金色的麦浪//舞蹈的麦浪/飘着炊烟的家乡//姑娘从长发中飘来/心在时光里飞扬//闻闻这熟透的麦香/听听那布谷的歌唱//多想,张开钉耙一样的手指/攥牢泥土宽阔的胸膛//远处父亲山响的脚步走来/一步一步,挂满日月的风霜//亲吻亲吻这胡子一样的麦芒吧/把故乡的温暖一点点烧烫//张开双手拥抱这片土地吧/把无边的梦从泥土中唱响//土地有多宽/心就有多广”。

  两行一段,很整齐。而且看着看着,就情不自禁地读出声来。这就是诗歌上了嘴唇,上了声音,而且声音会像河流叮咚着起伏着奔流着。这是情感、意境、音韵的美一齐在绽放。而且其中把手指比喻成“钉耙”,还有“亲吻亲吻这胡子一样的麦芒”,都有新意和诗意,整首诗歌情感饱满,其方向是在回归,回归到土地、粮食、故乡、亲人,这都是我们中国化的情感方式和审美方式。它的核心就是家园和血缘,由此引申出的和谐有序、温馨和天人合一。这是马夫诗歌给我带来的欣喜,同时启发我对中国诗歌中国化还要深刻系统地思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