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高原（组诗）

 
红土地
 
比血还红的土壤
在南方，独一无二
 
谁也不会把灵魂丢失
生命最初的意义，在于
找到原始的出处
 
玉米长得跟甘蔗一样粗壮
一种神力，在孕育之后
春笋般蓬勃生长
 
如果有一样如影相随的东西
会让你爱得死去活来
那就是故乡，红颜色的故乡
 
有朝一日，你真的红得发紫
那也是和红土地同色而已

 
峡谷
 
风吹过，石头滚落谷底
只听见声响，看不见踪影
流水溅起的水花
开在岸边，就像开在心上
 
黑鹰像神一样巡视土地
江涛淹没了它的歌唱
 
看不清山头是云还是雾
我是一条江鱼，逆流而上
跳跃的身躯，像一张弓
 
站立江边，刀切般遥望
飞翔的树，跌落梦乡
 
我是泥沙浮起的漩涡
在快速奔跑中越流越远

 
远山
 
山峰被牛铃摇醒
几朵蘑菇，钻出雨雾
我在远山，像鹰飞翔
 
一坡又一坡杜鹃开了
飘着香味的风，像天幕
把我淹没在花海
 
天上走过一群群牛和羊
吆喝声在云中撞击山岗
鸟在筑巢，啄破天空
漏下星星，让我梦在春天
 
没有什么比白云更爱高山
没有什么比高山更爱白云

 
云影
 
湖泊里落下一片云影
小船载着我，穿过水域
水平如镜，我心如止水
 
鱼如果是我，云影就是渔网
吐着水泡，吐着云的波光
 
爱做梦的云，影子是梦的翅膀
掠过山峰，树叶鼓掌
那片蔚蓝的天空，云想落雨
 
我知道云是穿衣裳的云
李白的醉眼，把云看作仙女
云影如梦，衣袂飘飘
 
我追着云影，想做件风衣
风来的时候，腾云驾雾

 
南高原
 
南高原住在南方，像老人
守着落日和初生的月亮
像我，一生被白云缠绕
想过神仙一样的日子
 
然而，风和雨，甚至雪
像朝夕相处的邻居
总在某一刻不请自来
风，梳理长发一样的森林
雨，洗礼追寻一样的河流
雪，染白梦想一样的生命
 
山峰像波涛一样汹涌
波涛上，鹰的翅膀拍打湖泊
白云藏在水底，等待飞翔
那些动听而又忧伤的歌谣
像林涛，更像天上流来的水
 
从此，南高原众神出没
从此，南高原仙女撒歌

 
竹篱
 
太阳停止竹篱边
鸡群在云端追逐
青草从溪水里爬出
被洗得比雪还白
 
喇叭花的喊声
只有路过的风听得懂
喇叭花开了也就谢了
竹篱上悬挂月亮的梦
 
我来了，在你离开的时候
那片家园，留下花朵游迹

 
孤独的树
 
喃喃低语，树在说话
风穿过凝固的云
树上的鸟，在枝条间
有几只蛋，被羽毛捂热
鸟起飞时，雏鸟开始破壳
 
树会孤独，在旷野上
招来鸟的一个家族
在高海拔的梦里
石头也会被孵化
 
树的翅膀下是炊烟
安静吉祥，没有一点声响
风卷走落叶，卷不走村庄
 
树老了，鸟一代比一代年轻
那是孤独的树不死的灵魂

 
茅舍
 
那只猎犬，在咬着图腾
一些骨骸，被埋在山坡下
泉水一路背弃了天空
倾斜的阳光在颤抖
风掀起树叶的暴雨
一盅老酒，灌醉了彩云
 
我像鹰在太阳里盘旋
影子，石头般投进湖里
 
牛在啃着柔软的草地
马蹄声走失在白云上

 
桥
 
三百年的梦冰冷而僵硬
每一块石头，都是寒星
那些泥沙，也从天上来
叠在一起，比纸还脆弱
 
盲人的拄杖，像驮马的蹄声
敲打着黎明或者黄昏
 
两边都是对岸，只有桥
把躯体横在飞奔的水波上
 
我走在桥上，我的足音
像天籁敲打尖利的土块
微尘沾满我飘拂的胡须
坚硬如铁的石头被敲碎

 
睡美人
 
美人睡了，睡在
时光看不见的深处
石头能够雕塑形象
是因为石头爱过美人
 
也许睡得太沉，太沉
像梦，美人长睡不醒
美人幻化奔跑的石头
几万年了，一言不发
 
我在石头堆里穿行
触摸石头内心的寂寞
惊叹鬼斧或者神工
然后，选择沉默
 
我要喊醒一睡千年的美人
这么美好的世界，美人
把纤手给我，该醒了

 
龙石
 
龙的化身，石头
比龙骨更坚硬
 
我想回到史前
龙来去如风的大地
去看看，龙的鳞甲
 
这世上只有石头长得像龙
龙得天下，石头也得天下
龙知道，即使是死
也要变成不朽的石头
 
喊冤的是那些殉道者
时间走了，龙依然存在

 
白鹭
 
我见过孤独的白鹭
逆风飞行，翅膀像刀
切割凄厉的风
 
或者，白鹭停在木桩上
水面的波浪沾不湿羽毛
 
白鹭，隔着水波爱小鱼
长长的嘴巴，却如剑
 
白鹭不是天使的化身
是水边捕猎的好手

 
树
 
风告诉树
远远近近树很多
树对风说
风走过的地方
一定有树 
 
树根像蛇一样
在地下游动
 
秋天落叶哭泣
春天树长出手掌
树活了多少岁
都会在身上
刻下年轮
 
树想飞翔
像云一样
云想扎根
像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