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诗稿：二十四行诗选(十一)

龙啸九天

雷鸣电闪的一天。陷入黑暗中的世界
龙终于在我们头顶东方出现了，听从天神的召唤
呼风唤雨，为天下久旱土地
一次次降下甘霖。我们开始奔走相告
所有部落都为之欢呼雀跃

我们都是女娲捏土而生的子民。而龙生九子：
老大囚牛，女娲看他爱听音乐，命蹲立于伏羲琴头
老二睚眦，女娲看他嗜杀喜斗
命刻镂于石刀刀环、剑柄吞口，把关生死
老三嘲风，女娲看他形似怪兽状如风
平日里好冒险，总爱东张西望
命做了行走殿堂台角上的小灵兽

接下来，无不听从伏羲的号令和调遣
四子蒲牢，遇撞击就大声吼叫，命充作洪钟提梁的兽钮，助其鸣声远扬
五子狻猊，形若好坐天狮且喜烟，命坐于香炉之上，吞烟吐雾
六子赑屃，如有齿神龟，善负重，命做驮碑龟王
七子狴犴，体态如虎好观天下是非，命日夜守于公堂两侧
八子负屃，身像天上游龙，腾驾祥云，命自由盘绕在石碑顶端
老九螭吻，口润嗓粗而好吞噬，遂成殿脊两端的吞脊兽，为世间灭火消灾

同时听命于九大部落酋长，闻龙啸而行九天之下
此刻坐在这空荡荡的部落殿堂遗址中央。在东方世界
我们倾听这一切
殿堂外种下庄稼的干旱土地，历史的脚步正在接近真相
每一寸土地上都留下了他们逝去已久的足迹

        2022.9.3   岛上


茹毛饮血的记忆和我的罪过

你们是我一万年后的子民，我是女娲
我的孩子，有一点
我必须亲口告诉你，你这唇
为什么会这样红
那是一干零一夜的茹毛饮血。都是我的罪过

这样的日子无不都是黑暗的。漫长的夜晚
我和我的世界
从来没见过会有光明。你看
你们深邃的眼睛
万年后仍旧是黑色的，埋藏在眼球的深处
一直都装满了黑暗中森林的记忆，但星星
总是会在头顶给我光明

说我是你们的创世神，我却一无所有
究竟还能够留给你些什么。再没有什么了
唯一就是我这乌黑的头发
这也是一生穿越森林时黑暗狩猎
留给自己生命的结果
要珍惜这一切，我的孩子
哪怕一万年这些都不会改变

而你们身上的皮肤，也不会改变
我和我母亲
生下来也是这样的。只希望
土地永远都是我们人类的母亲，你们要
跟爱惜自己身上的皮肤一样爱惜土地

    2022.9.4    凌晨岛上


人类要永远记住伏羲和他开创的时代

这是世界全新的开始。在黑森林东方
伏羲，你们的血缘上的父亲
他无疑永远都是伟大的，也是
人类命运的创造者和生存空间开拓者
倘若是万年后你们仍旧也是这样

我们的父亲燧人氏在黑森林里
用石头不停击打出星星时发现了火花
再由若鹗啄木发出火光想到了钻木取火
而你们的父亲伏羲是他最聪明的儿子
却是将狩猎捕获的鸟兽
用松枝点燃起篝火，一一把它烤熟
第一次带给我和孩子们这人间的美味

同时，火也真正带给了人类光明
看伏羲高高举起手中火把
终于带领我们走出了那片黑森林
重新找回到洪水泛滥时
人类失去的那块土地和那个湖泊
跟在他身后的天狼犬，据说用它的尾巴
从天上带回来稻谷种子，也成为人类最忠诚的朋友

还有森林里的黑蜘蛛，也让
伏羲突然想到要以绳结网。撒下湖去
就是满网满网拖上岸来的虾鱼
从此，伏羲彻底宣告茹毛饮血时代的结束
请记住是他的伟大创造在开拓人类的生存空间

    2022.9.4   凌晨岛上


伏羲造屋和龙图腾的人类宣言

三月三，我们来到湖边倾听
太阳下面
太湖的水像天一样蓝。我们刚起的房屋
从高台倒影到水面，它的后面
是我亲手栽种的一千棵月亮树。而伏羲种下的

太阳树在房屋东方。离房屋不远
是一片开阔的野地，其实是我
从这里看到了
伏羲在太阳下的影子里，突然
长出来一棵树，高大挺拔的身躯
那些树叶像是一只只鸟雀
从森林里引来，整日里唱着凤凰筑巢的歌

整棵树也在夜晚，和大地融为一体
在我们没有走出森林那段漫长的日子里
我的眼里仅仅只有星星突然出现
但眼前，我和孩子惊奇地发现
月亮在屋后那片林子里有多么美
在伏羲没有造出房屋以前
我和母亲那个时代的人都是在月亮树上搭巢

我不知道，为何伏羲会从蛇穴
想到掘地三尺用树起桩建房
而且，他居然跟我昨天想到了一处
砍断身上蛇尾。同时竟把太阳树
树冠砍下，以人类宣言高高树起他的龙图腾

     2022.9.4   凌晨岛上


人间造爱

那是两只失散多年的天鹅。此刻
穿越森林来到这静止的月光湖上
而月亮正从树梢偷偷走出，一千个月亮
就有一千棵月亮树。天鹅
却只有这孤独的一对，他们在湖上戏水重逢

其实我也知道，这是一对苦命恋人
他们趁着这月黑风高穿过森林
逃过西王母的眼睛，只想着我和伏羲
会成全他们，青鸟
也在白天替他和她传递心灵暗语
此刻他们在这月光撒满湖面的波纹里
终于看清楚对方眼中的自己

天上的星星也在这银河下面，森林里
替他们布置洞房，而我
只吩咐伏羲点亮那对淌泪的松烛
孩子们提前用金黄的树叶
铺在兽皮床上。这一切
却让月亮女神偷偷搬到了湖波之上
鱼群游向岸边，不想惊动他们

雪白的迷雾，突然从森林里飘出
很快弥漫在月光湖泊
开始造爱吧，我可爱的孩子
好好用最美的体姿赢得恋人的心
我的祖母，你也好生怜悯他们一次

    2022.9.4   下午岛上


人类爱情从一缸黍米酒开始

我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女娲
你看看我，看看
伏羲是不是已经回来了。回到了一万年前
今天就陪你坐在这湖边，看那两只失散天鹅
在蓝天白云的湖上做爱戏水

经历了如此漫长的岁月，你说人类
究竟会有多少改变，又有多少
是真正为自己的生命而改变
世界所有的文明都是从爱开始，是的
我觉得这句话才是
我真正想说给你听的。一直都惦记你用我烧出那只陶缸
亲手酿出的第一缸黍米酒呢

我们的爱情就是从这缸黍米酒开始的
当年的洪水猛兽始终记忆犹新
你跟我是在生死存亡之际
面临一场人间灾难，才由同胞孪生兄妹
借用蛇的腹尾媾和完成了角色转换
我成了你的夫君和人类始祖，而你
也成了创世女神和我一生的灵魂伴侣

人世间万物复苏，都是你我亲手创造的
就像你突然想到用我
山上采集来的黍稻野生种子栽培出来黍米
和清泉酿出来醇美的酒一样，美酒一样时光
见证了人类历史就从这里缓慢开始

    2022.9.5   凌晨岛上


石器时代的爱情

我知道这些石头经过时光打磨过后
每一块
都会在这世界有属于自己的用场
而我只想自酿出来美酒
一碗碗把自己和你夜里灌醉

只有彻底喝醉之后
我这沾着酒液和月光的舌尖
才能自由出入你的唇间
吻出你舌尖上火焰
并且把自己双唇灼红，这颤颤抖动的红唇
最后
也是你的

伏羲，你喝过我采回来的蜂蜜吗
每一次进入我这蜜蜂部落王国，在这龙马山上
你都会看到那些快乐的小小蜜蜂
它们每天都跟我们人类一样
早出晚归
飞舞在百花丛中，从山中
一点点把百花蜜汁采集

它们采集花蕊里的花汁
可以酿出这世上的甜蜜，让我们欲饮不能
我就想到用我们种出来的黍米和山泉
必定可以酿出甜美的黍酒，而我
最想让每个孤独而渴望爱情的人灌醉自己

    2022.9.5   下午岛上


母鹿穿过我的森林

那只穿越我眼内千年的母鹿
刚刚从谷底迷雾中奔往
高处
所有森林都是格外陌生的
而我是躲在她奔逃队伍中的狼

最终
狼在队伍后面开始落单。月光底下
你知道他有多绝望无助
两只前腿早就在野牛搏斗时受伤过
昨天追杀河谷暗中埋伏水面
等待猎物的鳄鱼又咬伤了他左边后腿
母鹿却仍旧怀疑他现在的动机

很快穿越漫长黑夜进入我的森林王国
母鹿回头朝我
望下一眼。眼底映照出半片雪地
突然全部充满了恐怖和哀伤
她是正在怀孕的母亲，肚子里头
孩子正在不停朝她的肚皮踹腿
但他或她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凶险

我隔着她玻璃一样的双眼。刚刚隔着早上阳光
听到那只小鹿呦呦待哺
在林中的呼唤，同时又望着面对一匹孤独的雪狼
母鹿无所畏惧的目光，在我的森林里
深深颤栗

    2022.9.5   深夜岛上


在考古废墟上站着一个人，叫天下谋士

不，那时这座繁华无比城池绝非
眼前这世界的残垣断墙，甚至
绝不会是一片废墟。今天村庄
土地下掩埋几千年的天下都城，站在对峙两军阵前
指挥千军万马攻城掠地的断断也不会是我

从手里紧握这小铲和长锹，你
一眼可以看出我的身份
但那个年代世界没有一天和平
我也不是和平年代的考古工作者，会掘开这一切
我方便的时候完全可以
与你谈笑风生，顷刻间
就让一座千年都城灰飞烟灭

但我绝非这都城王国的忠实臣子
而是乱臣贼子。令人无比痛恨
让这个王国变成一座废墟，神出鬼没
连刚刚睡醒来就登基上朝听政的君王
也万般都未曾料到的。但他知道我是真实存在的
他一眼就能看出我百般掩饰下的唯唯诺诺
因为我只是他身份低贱的外戚马伕

那些腐朽的王公贵族，墨守成规的君侯将相们
绝不想看到我今天站在这片都城的废墟上
而你也只有穿越上下五千年，才知道
人世间瞬息万变。我
不过是从你身边一名马伕，眨眼功夫已成你夺取天下的谋臣

     2022.9.6    早上岛上


秘密梦境

在这个万物静默的夜晚，辛波斯卡
你其实是唯一的清醒者
你不知道我却在梦境中，世间所有一切
无不都是在清醒时走向毁灭
没有人去想这些事物的秘密存在

而你只是在凝神倾听这一切
这个世界就是黑暗中自杀者的房间
你说不对，这房间空无一物
在小小的一颗星球底下
里面的三把椅子，早已不翼而飞
而那盏驱散黑暗的灯，在佛前
刚刚被风骤然吹熄

你是这个世界的旅行者，远道而来
偏偏跟我要这样不期而遇
我们来自不同的国度，也有着不同的肤色和头发
而且我们的眼睛也是完全不同的
但却是不约而同，都从一粒沙看世界
在我们共同的梦境中，疫情中的复活者
一个个都奇迹般在世界走动

我们从迷失千年的森林里，找到一堆
古老树木的枯枝，用祖先短暂一生发明的火
击石把它点燃，团团围着篝火
在这秘密梦境中席地而坐。但你
却在黑暗未被完全驱散前无法看清彼此的脸和我的双眼

     2022.9.6   中午岛上


自己灵魂的拯救者

此刻，你
灵魂的拯救者扮作
世界倾听一切风向的耳朵
在我们面前出现，像大地上一朵朵野花
漫山遍野绽放

生命花朵是灿烂辉煌的。太阳在上天
普照着天下苍生
但拯救世界孤独灵魂的却是我们自己
夜里睁开一双眼睛，如同梦醒
打开一个孤独的世界
灵魂在茫茫森林里游荡，就像自己
每天穿行在茫茫人海之中

这世界没有谁会完全关注你
除了生养自己的父母
地球上有多少个血缘家庭
时刻关注你的就只有他们那一双眼睛
人类风风雨雨经历了多久
其实还跟从前一样，从女娲到伏羲
才是龙图腾时代的真正开始

每一个人的母亲和父亲，才是我们
这个世界最伟大的灵魂主宰
找到他们
我们才能真正做回自己。让生命之花
绽放于苍茫大地和寰宇人世

    2022.9.7   凌晨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