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死与生和我说话（外二首）

 
在淋落的雨滴中
每一个坟头都卧在这里
和我说话
贫穷和疾病
静静地失埋在这里
不能表达
飞落的纸钱成灰
飘绕在叔婶爷娘的记忆里
喊我
喊一起长大的庄稼
 
外面的桃花正艳
虚夸着还在湿冷的春天
在我目及村庄飘起的炊烟里
村长窃窃对我说
仍有几十个光棍
在光棍着
 
 2018.4.6

 
我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喝酒
 
我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喝酒
因为我从未见过他喝过酒
从来没见过
直到他躺在这坟墓的棺中
 
他的锄头总是瓦亮瓦亮
一根自卷的纸烟
从麦子拔节时点起，一直燃着
燃到玉米在秋天垂头
那架山一般重的架子车
绊带把肩膀
印上一道道深深的痕沟
 
出工的钟声一遍遍
把人催得沉默寡言
一家十几口人的碗多沉啊
沉得如同一直埋头的黄牛
汗水从光膀子上不停地滚落
搅拌成一口口饱肚的稀粥
 
张忙一年的劳累
还要倒欠生产队百十块钱
真不敢想象是怎样
把我们兄妹八个养大
吃饭、穿衣、上学、住房
把一生的笑揉进苦愁和担忧
还有什么欢乐
还能喝什么美酒
 
从你那里我学会了沉默寡言
学会了以汗珠代替眼泪的悲愁
学会了一块钱掰几瓣花
学会了把所有的苦难扛在肩头
 
今天我站在你的坟前祭拜
手捧酒杯却不知该不该敬洒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把我的心
像待我儿时一般，轻轻地收走
 
     2020.12.16.于父亲祭日草
          12.27.修改
 

我的干亲家
 
我的干亲家突然死了
63岁，十分钟的ICO抢救
突然就死在医院里了
再也不喂饭于她的孙子孙女了
也不挂念家中的麦田该浇水了
更不诅咒那该死的抛弃她的丈夫了
从家乡到西安，西安到郑州
这次就永远化在家乡的土地上了
 
我为干亲家送去纸钱
看着这铺满坟头的岗丘
远眺已经不会升起炊烟的村庄
我也不会再去关心粮食
关心面向大海，春暖花开
 
家乡的天空空荡荡的
空荡荡的街有留守的儿童，遗弃的老人
我不知道疾病怎样爬上村庄的树梢
不知道富霸们怎样玩着权杖
肆无忌惮地在田头撒尿
哀悼死亡的鞭炮已被禁声
殡葬的礼仪只剩一腔干嚎的哭叫
 
那一群群儿时的童伴啊，面对时
已抬不起头，仰不了脸
在时光里像蝼蚁一样为一粒米，一巢穴
天南地北在城市楼群的夹缝中疲于奔命
再不说希望、幸福、和向往
偌大的世界只剩下饭碗，蜗居
娶妻生子，苟活于世
甚至再也不问坟头的纸钱
怎样地飘，灰飞烟灭
 
       2021.3.28—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