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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物时代燃烧的灵魂

——黄纪云,与他的诗

2018-09-22 作者: 夏汉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夏汉《语象的狂欢》推送

       在着手写这篇文字之际,我尚不认得黄纪云,其间听几个诗友介绍过,但未引起重视,他的诗也就没有读到过。今年四月份第二届神农山诗会期间,飞廉把纪云的一本诗集寄到我那里。会后,在不经意的翻阅中,居然就有了不少的共鸣与偏爱,颇有遇见诗歌知音的惊喜——于是就系统阅读起来。纪云给我总的印象是一位对待诗认真、负有担当而大气的诗人,这让我想起张曙光曾经说过的诗歌“就是用一种严肃的态度写作,发出心灵深处的真实的声音”[1]——其实,这取决于一个人对于诗的真诚,或者说,诗已经成为一个人血液中流淌的东西。阅读黄纪云的诗——尽管他拥有着诸多的诗学样态:痛楚的记忆,深刻的荒谬感、戏黠与讽喻等,而我每每能感觉出那种来自于诗人的真切与发自内心的气息。
            一 
       惠特曼早就说过:我可以转身和动物们生活在一起——这动机成为海伦·文德勒预言的“现代性”,他说:“取代人的不是神而是动物。动物生命是纯然的存在,有着它自身的高贵。它向诗人担保了存在的不可穷尽”。[2]在当下,与动物的纯粹性相比,人类的确失去了太多的本真而变得复杂起来,并由动物性的本性之善而蜕变为人性之恶——人类世界因此变得比动物界还阴森可怖。黄纪云的《宠物时代》这首诗,看似在揭示“异在世界的快乐”[3]——而事实上则呈示了宠物与人类悖谬的喜剧。诗里完全把宠物们“人格化”了,或者说,诗人把宠物们作了人类的假想物,它们在极权统治下行使了人的权力:
 
昨天,市政府常务会议决定
凡养宠物的市民,参加义务劳动一天
消息一传出,宠物们情绪激动
从上城、中城、下城赶到巿民中心
打着“狗急跳墙”的横幅
并向市政府提出它们的
生活环境、食品安全、福利标准等问题
叫的叫,闹的闹,场面有些失控
 
而更为可笑的是——
 
市长怕影响本市维稳工作
怕闹到网上,事态扩大
万一被坏人利用,向“世界动保协会”
告我们虐待动物,那就更麻烦了
于是,召开紧急会议,启动应急方案
委派市信访局长到现场说服沟通——
 
       这是一出离奇的官场现形记,而他们面对的是宠物而不是民众啊!幸好他们居然请它们吃肯德基,终究比拘捕、殴打、灭口等手段更善良一些。而接下来,当市长面对“宠物代表一哄而上。围着市长又吵又闹/日本尖嘴叫得最凶/老泰迪扯着市长的裤脚不停撒娇/愣头愣脑的牛头梗竟在地毯上撒尿”的混乱场面,便采取了卑鄙的措施:
 
不到一分钟,一头血统高贵、凶猛健壮
的罗威纳犬,站在门口
顿时,全场肃静。然后,响起热烈掌声
 
       其恶毒、奸诈无与伦比。其实说白了,作为官僚,他们早已经成为政治的玩偶,乃至于作为人的基本动物性——同类的合群性与保护性都丧失殆尽了。诗的嘲讽之辛辣让读者捧腹而又悲哀。所以,当我们看到海伦·文德勒在触及与发现了人类回归家园的冲动之际是多么的伟大与贤明:“虽然人的努力在于决然将野蛮根除,但没有什么比了解到大地的存在大于我们人类围篱这一点更有助于恢复元气的了”[4]
       动物(宠物)有其天然的纯净性和善良友爱,同族之间的守护是其本性。我们的先民就是这样在与动物们和谐生存着。人类进入现代社会以来,追逐金钱、享乐与名利,操控权力把柄,或笼络人心,标注口碑,或置人于死地;在国家权力意志下干预国计民生,插手别国内政,更有政治极端者,发动战争,而致于国难家亡,民不聊生。一大批政客则犯下“平庸的罪恶”,因而愈来愈远离了人类最基本的动物性。所以,返还动物性的本真竟成为现代人类的必修——这既是一项人类的自救,也是一种颓败之后的无奈。那么,我们可以讲,那些阔佬太太们对宠物的溺爱也许就敞显了一个人性回归的端倪——尽管那是极端的场景。黄纪云在很多诗里关注着“宠物”,那必定有着自己独有的思索与忧虑。我们看《猴子》:
 
净明寺游人如织。谁也不会注意
对面山上有一只猴子,眼睛睁得圆圆的
不停地在树枝上折腾,不停地尝试
将自己倒挂起来,然后,将前肢伸进
晨钟暮鼓。学人类的模样,它也想
用双手,从菩萨的笑容里走出
突然,传来警笛的尖叫
——警车剑一般从游人中穿过
游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山上
那只猴子不见了。第二天,《都市早报》
头版报道,动物园一只猴子跑了
但它的脚还卡在笼子的铁网上
 
       在寺院,既有香客的跪拜与祈祷,也有“游人如织”——各自都有作为人的事项与情怀。而此刻,一只猴子的表演与展示,欲“学人类的模样,它也想/用双手,从菩萨的笑容里走出”,那乖巧恐怕并不是钦羡人类之善美而恰恰是对人类的嘲讽,因为它受不了人类的控制与玩弄,甚或军警般的管制,因而它情愿丢掉一只脚也要逃离人间——诗人从这里披露出人类“好客”的本性之善与虐待之恶所给予动物、宠物们的心理倾斜与落差。
       当人类一旦不能够尊重一切生命乃至于那些动物的时候,那么,他/它们该怎样去尊重另一个种族?到头来恐怕只会出现人与人、人与动物以及种族对种族的对抗与相互残杀。这样,噩梦就不会太远,生存也会岌岌可危。而作为诗之一端——则会从对于生命的歌颂,变为对生命的诅咒。在如此的背景下,人们看不惯现代文明,比如那些混凝土怪物的骄横与冷漠,转而饲养宠物,从那里得到哪怕些微的欢喜也算是真实的幸福,而诗人则从人类以外的视域为诗收获着快乐,这终究要比一座大厦来得自然。在《帝国》这首暗含着对于一座怪异的楼宇的描述里就是如此:
 
高度浓缩的冷漠。矗立
并,向四面八方
展开锋利的棱角
 
灰蓝色的天。一纸空文
任凭焰火在夜幕下
描画
现代恐龙家族的优越
 
       在一首诗里,我也曾把一栋楼宇比作“站立起来的恐龙”——那里的确敞显着恐怖与萧杀。那么,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一只眼睛深处的火苗/沿着另一只眼睛的神经/引爆一个星球”就成为人类必然的宿命——那个著名的世贸大厦在仇恨的烈火里轰然坍塌亦是一个预兆。现代文明有时候就恰恰体现于城市无序而疯狂的膨胀,哪怕在“曾经是老虎出没的地方”——荒丘、山野,现在也是一片繁忙的工地,“你好像站在烧开的锅里了/你的这些想法就如煮熟的青蛙”,而一切关乎老虎的设想都成为一场虚幻:

 
假如非死不可,那么临死之前
你可以看见老虎的两只眼睛
从一堵高墙上看来——
一只像太阳,一只像月亮
                         ——《老虎出没的地方》
 
       这里正昭示着文明的衰微与灭绝,抑或说,当大地上的一切动物——比如老虎——都成为幻象,这个世界的末日也就不会太远了,一如诗人在另一首诗里说的:“没有悬念。是的,没有鸟/在夜半,因无枝可依而哀叫/那么多的寻人启事/犹如那么多的白骨/都抵达不了你的空洞”。然而,我们需要辨认的是,临死之前,老虎的两只眼睛“一只像太阳,一只像月亮”那神灵般的威慑力会让我们不寒而栗吗?这在《囚徒》里,便有一次本体性的神奇转换。诗人在一次游哈尔滨东北虎林园时,有感而作的这首诗,意在敞显物我两级的相互观照,而在这观照中,人最终陷入绝望的偏移与错位。诗人是面对“你”——老虎——写的这首诗,读来愈加意味深长。诗一开始就有一个预设:
 
    囚车,进入
你的监狱
 
       人坐在有防护铁栏的车里——诗人眼中的囚车,进入“你”的监狱——这认定既是残酷的又是客观的。此刻,人还处于主动的观看乃至于观赏的地位,故而,看到一张荒诞年代喜剧中“座山雕宝座上/那张皮”既不稀罕,也不会心惊肉颤;接着还看见了“你映入模糊的/窗玻璃,硕大的尾部耸起//而尾巴下垂,如一段草绳/在雪地里拖着死囚”——老虎的“死囚”形象映入人的巨大优越感里。而接下来,却在不经意间出现了逆转,那是人与老虎之间:
 
    你再次映入,在一个
    木架上,卧着
 
像高僧。
 
       一只老虎卧着,像高僧——这不啻是一次动物的神灵化,还具有动物的超自然抬升与人的自我跌落的本体性意义,唯此,人类才有了在诸多可能性中拥有自我拯救的觉醒与可能。故而,当诗走向精神的形而上,诗人再一次站出来警醒那些“不知道——/自己也是囚徒”的愚昧者,诗篇在曲隐处趋于完成,人类也在物(老虎)的审视里成为一个需要怜悯的渺小的物种。
       我曾经听到过这样的议论:说纪云描写动物的诗篇有粗陋与太过实落之嫌,而在我看来,这只能归结为语言风貌的粗粝与粗犷,在这般的行文里,诗人如此直接有力地揭示了人类失去动物性后的野蛮无道与残忍,在动物或宠物们的异在欢乐与悲哀里看见了一切可贵的本能性——表现于精神层面上则有一种启发人类自我省察与救赎的意味。而所谓的实落,无非就是着意于描述的形而下状态,这其实正是黄纪云的诗学偏爱。当然,我们也可以倡导一种形而下的事物一定要有形而上的——精神的、思想的——穿透,也就是说,物事的背后一定要有一种情绪、一种精神,乃至于一个宽厚的哲学背景的支撑,这样,诗方显得有来历,从而成立。而事实上,我们可以看到,纪云已经做得十分到位——那形而上的思想、精神的强度镕铸成了许多令人震撼的诗篇。
       我们看到,在“宠物时代”的标识下,诗人并非尽显宠物或动物,他还涉及了辛亥10月10日夜、辛亥感言以及民国轶事这些历史掌故,有帝国、游美国科罗拉多大峡谷、在圣迭戈等境外的状写与戈壁、北方、北斗洞、喀纳斯等境内的风物;有人间喜剧、70亿日宝宝等关乎生存的感叹,还有归途、上坟、回乡,路过大伯母家的家务俗事以及老别墅、关于城堡的荒凉、城市的荒诞景况,而更多的是诸如证明、帆升起那样有深度的思索。这样看来,诗人所标举的宠物时代就复杂而宽泛多了。我们不妨说他为这个时代作了一次独异而有效的命名。是的,我们已经进入了宠物时代——在这个时代,动物讨要夫人的宠爱,人类讨要金钱的宠爱,虚荣讨要桂冠的宠爱,风景讨要旅客的宠爱,唯有亲情、精神被忽略不计——说到底,这是一个物欲横流、娱乐致死的时代,是人情相悖、人性扭曲的时代。黄纪云在这意味深长的命名里,多以旁观者的眼光审视他(它)们,有批判,有讽喻;也以亲历者的身份予以同情和深刻的反思。可以说,纪云既是一个商海的弄潮儿,也是一位清醒的社会与世道、人心与人性的观察者,而表现于诗学上,即便冒着“完全与他的时代相忤”[5]的危险也在所不辞——所以他做了一位睿智而勇敢的诗人。
 
           
 
      专注于时间的主题表达,往往是一个成熟诗人的标志。他们在为时间作着本体的阐释,也让往事与未来填充着时间,故而,当你暮然回首,时间居然就成为诗人饱满的锦囊——乃至于让人生负担着时间的虚无却也享受着时间丰厚的恩赐。在黄纪云《辛亥10月10日夜》这首诗里,便是如此:
 
你可以将辛亥往事
装进烟袋吞云吐雾
你可以将那些伟大的名字
吸成灰,让夜风吹走……
 
       以至于“一条血路/通向共和,最后达到哪里”竟成为一声沉重而迷惘的诘问,但却没有结果,但毕竟有了“脚的双重权利”的践行,有了“民以食为天”的畅想和为大总统“剥下大地的皮,缝制新装”的诉求,也就足够。
       时间或许是与回忆相伴而生的,不妨说,时间活在记忆里,在记忆里变幻出花样来。而当“记忆是到站的旅客/从行李架/取下行李,离开”(《归途》1)之际,能挽留时间的记忆唯有诗了。因此我们几乎可以说,记忆让亘远的时间复活,而诗篇则因时间永驻而伟大。我们还可以这样说:回忆几乎是一个季节,那是记忆的春天里的惊蛰。在回忆里,很          多往事纷至沓来,拥挤在时间的超市里。在《回忆》这首诗里,我们就看到了如此多的胜景:有身居异乡的比照:
 
月亮从海里升起,又大又圆,天地橙黄
(后来,不管到哪座城市
月亮,总是如风干的鲳鳊鱼
挂在阳台上)
 
        有“挑着粪桶,或背着书包,山路深一脚,浅一脚/弯过山嘴,村子里炊烟袅袅/从田里返回,归鸟停在我的扁担上”的童年快乐;还有家境贫寒,经常吃不饱而“卖私盐,买私粮”的走险历经和伤心故事:“那年初夏,厄运降临,二哥在我们的哭声中/被送往离家很远的地方……/父亲觉得没脸见人。从此,不出家门”……这些回忆给我们展示了一个诗人早年的背景,也让时间不再虚空单薄。同样,在《奶奶》这首诗里,回忆也成为一首诗的触媒与内涵的支撑,而却又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意外:
 
奶奶坐在门槛上
等爷爷和大伯回来,从潮涨到潮落
从民国三十六年到公元一九七六年
 
       在这漫长的等待里,能够体会到老人家的悲伤与绝望,以至于在她弥留之际,居然“从病榻上爬起,一头扎进我的怀里/边哭边喊着爷爷的名字”——显然这是一位命运多舛、家遭不幸的老人的绝望思念的记忆幻想在孙子身上的兑现,那也是祖母的回光返照:“奶奶病容全消,眼睛放出锐利的光/第二天凌晨,我刚睡下/就被母亲的哭声惊醒……奶奶走了”,谁读了这首诗都会禁不住潸然泪下。
       与回忆不同,诗人站在当下往后看也是一种姿态,这一刻,他在回望中能够钩沉历史河流中更多的诗意。在《十一月到南浔 兼致张静江》里,诗人看到了
 
南浔像一只褪色的纸盒
藏着上个世纪的鞋子
 
树影如旧上海摩登女的发型
至今香水味尚存
 
       还看到“四象八牛七十二狗”与“细雨里,发霉的河流/抱着老宅子以及旧事、新闻、老照片”。而这回望检验着诗人的历史眼光与诗学向度,不妨说,在这首诗里,南浔给予黄纪云的是一种时势的退败与伤感以及“不是穷孩子交不起学费”意义上的所谓革命镜像,故而他才会有“哦,能否带上倒影里的我/往返于上海、巴黎”的吁请——而这吁请里是否暗含着诗人自由贸易与自由、民主的善良期待?生命在时间里,而时间构成生命,因而在时间的立足点——假如有的话,你往回看,那其实就是一段生命的历史:
 
历史是一双赤裸而媚俗的手
找到新芽勃发的肉欲
在荒草相互追逐的根部
带血的肉,连骨的肉
——《月亮在房顶上念经》
 
       这既是对于生命的憧憬与礼赞,也让历史充满欲望,而生命的历史必将验证生命的虚无:“犹如阻塞在一条漆黑的/隧道里的车辆,陷入/泥淖似的焦躁/没有出路”。(《月亮在房顶上念经》)无论是“虚构的合理”还是“超然于死之上”或“作恶于生之中”,时间都在流淌之中犹如“漏光的黑洞”,在那里有饥饿的灵魂,有一块块肉镶嵌起来的天堂,古寺“白色的嘴/吞食她祈祷的美味”。此刻,我们唯有惊叹诗人为我们描绘的时间的天堂,让人们领略生命的虚空与肉体般的真实,或者说,我们在这里窥见了黄纪云为我们筑造的关乎时间的语言的海市蜃楼。
       死亡的叙事是黄纪云又一个写作母题。正如诗人所说的:“平时爱谈论‘死亡’”,以至于在异国他乡,看见月亮居然染成“尸布似的窗帘”;或者,在机舱里,安静成为思考“死亡”的前提,“高而窄的额,如倒在草丛里的石碑”,甚至一束强光也成为“不敢直视的死亡”的注脚。诗人何以如此?是他的家族史中死亡的案例(比如爷爷与伯父的海难,祖母的郁郁而逝)形成的阴影笼罩?还是涉世之后更多商海死难者的恐怖镜像让他时时不得忘怀,以至于让其沉浸于死亡诗学里不能自拔?哪天相见了,一定问个究竟。而我们要说的是,唯此,则让他的诗不至堕落为浅薄浮躁或者粉饰的俗窠,终究在诗学意义上给我们带来不可多得的慰藉。
    关乎死亡,是每一位心智成熟的诗人都要直面不讳的,也就是说,他乐于把死亡话题作终生写作的延续,从而成为现代诗学的母题之一。黄纪云也一定晓得向死而生的哲学诉求,故而,在不同的诗章里展示了死亡不同的折光,比如,他可以说“浑浊的眼睛/习惯从栅栏后张望生死”;“一种死亡如食物发霉”,都写得颇为灵动。同时,他还有许多跟死亡相关的喻象镶嵌在诗里,如“寿衣如月光”,“枯骨是时间的胚芽”等,从而让他的“死亡”诗学显得深厚、丰满。
        从《夜鸟》这首诗里,我看出一个生命个体的陨灭,而这一过程是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观看,就像诗里所言,你会“不寒而栗”,
 
路断在它看不见的地方
只能停下来整理羽毛
想起出发时,曾收到鸽子的信息
一只乌鸦在追击禽流感途中
不幸爆炸
 
       诗的第一句就给人以不祥之感,进而,鸽子的信息,乌鸦的“爆炸”,披露了诗篇跟死亡的关联。从这一节还能品读出诗的语调竟是如此的平静、内敛,在与死亡主题的反观之中,愈加让人恐怖。同样,接下来的诗句也是如此:
 
它想让自己的思绪和月色
沉淀于池塘。没想到
几条亡命的鱼在池水里兴风作浪
钻进鸡窝,东家的狗不停地叫
只好连夜逃离村庄
 
       几条亡命的鱼和东家的狗的行为在这平静里平添一些涟漪,从而让诗句不至于平滑——而这行动的意义主要在技艺的修炼上,说是平常,但也需要功夫。在第三节则有更多的技法呈现出来,比如,北斗星与苏联解体、窗口与眼睛的暗喻对接;“鸟也要有道路自信”几乎就是一句格言,在没有人生阅历者那里是不可能出现这样的诗句的;而“天明时/发现自己被挂在网上”又是绝妙的死亡借喻。最后一节,则是更让我们惊悚的死亡对于死亡的观察:
 
对面挂着那只炸死的乌鸦
正在漂白,准备升天
而它,被确诊感染H7N9禽流感
必须实行前提与结论的隔离
然后,送神经病院
 
     “漂白”、“升天”已经让我们深深体会到死亡的绝望与不幸,而作为一个时代的见证者,不可能不对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到来之后的慌乱与束手无策感到滑稽,所以才有了最后的三句,那既是对世事的反讽,亦是语调转换的技艺的需要,从而让这首死亡之诗成为绝唱,让我们在悲叹之余有了意外的惊喜。
    纪云是一位对诗有所设计的诗人,从诗里可以看得出,他不是倚靠直感去写作的人,他会熔铸更多的东西——社会、历史、人生、人性等在里面,这让他的诗看似随意,实则有你尚未解读的东西,直到有一天才能恍然大悟。《黎明》这首诗就是如此。初读时几乎没有感觉,半月后的一天,再读则有了洞开般的情景,并生发了阐释欲。我觉得《黎明》也是一首死亡之歌:
 
黎明睁开死鱼的眼
那些从梦中醒来的高楼,像骷髅
       
船,驶向另一个港口
码头如衙门,傲慢而多雾
 
大海,紧闭着嘴。而海盗
与波涛为伍
       
一杯咖啡,能喝出头版头条的弹跳力
但日子,瘦得皮包骨头
       
家徒四壁,就能听见门徒的哭声
夏四月己丑,孔丘卒
 
       诗人开篇就给人以惊悚的“死亡”之象:死鱼的眼睛和更加恐怖的骷髅般的城市建筑,也从“天象”(黎明)切入人类(梦、高楼)之境。接下来的两节,则为我们描述了海洋之象,依然展示着“死亡”——船的“另一个港口”与衙门般的码头显然暗喻了这一切;而“紧闭着嘴”的大海让我们联想到一位绝气的老人。从咖啡里,品味出“头版头条”看似强健实则虚假的本性,所以日子——我们的实际生活才“瘦得皮包骨头”,诗进入了社会生活视域,且刻画得入木三分而辛辣至极。最后的一节,显然是语势的延宕与联想——从现实之象跌入历史之境,而归于“卒”,既照应了死亡主题,又形成更大的境界。从这里,我们看出来诗人想象力的超然与诗的把捉气度,而这已经不单单是技艺(诗里拥有的精炼的语言和张力,以及不动声色的修辞)所能囊括的了。同样,《中年咏叹》也是一首“失而复得”的佳作,也就是说,当初阅读时,我并没有从诗里得到什么就滑过去了,而诗却在今天向我“打开”——这也是一首咏叹死亡的篇章,诗人开篇即是
 
打开自己的坟墓,除了白骨
还有三月的青草
 
        显然,这是一首观者自观的诗,人到中年——确切地说是诗人的知天命之年,那么窥见自己的“坟墓”也就合情合理。白骨、青草在这里其实只是表象,接下来:
 
天总是发蓝,蓝得令人发慌
因为影子再也回不到身上
 
夜又要来临,但再也找不到
那张做梦的床
 
       这才是要命的,影子不再属于自己,做梦的床已经找不到;而“影子”、“梦”是否是诗人心灵的转喻?若是,不正呈现了这个时代司空见惯的灵魂游离肉体的悲哀吗?看得出,诗人哪怕在自己中年的反观里也不耽乐于自我顾怜,而是作着人类普世的慨叹,这就让一首短诗拥有了“向上的”普遍性意义,开拓了小诗的大境界。尤其结句的“蓦然回首,一座老宅在虚无中摇晃/门缝里全是眼睛”,让整首诗在令人战栗的围氛里走进语言的精妙,走向精神的深邃和艺术的经典。我们几乎可以从这几首诗里,看出一位大诗人的“背影”来——确切的说,我读到的纪云的一些诗,已经达到一定的高度,诗人如是走下去,必能成为一个有大作为的诗人。
 
            
 
       在江南诗人里面有我很多朋友,但论及其诗作,总不免有些感叹,这倒不是说他们写得不好,而是觉得写得过于精致、细腻,乃至于有些才子气和过多的潮湿,能遇上粗粝、硬朗者甚少。而黄纪云是我遇上的一位拥有如此风格的南方诗人——这在北方诗人的视野里实在难得。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是否就是南方人,因为他的很多诗比一些北方诗人还显得粗犷、大气。
       纪云的诗放在江南语境里去审视,也许会有人觉得太过霸气,乃至于霸道,而当你面对他的生存历练和生命自觉及其倔强的自立本能,你就不得不承认,那是压抑的内在心灵世界的爆发与语言的生命诗学的镕铸。从诗里,我们晓得纪云是一位渔民的后代,爷爷和大伯在“民国三十六年”遭遇海难,奶奶半生苦等直至逝世;“大伯母早已带着两个女儿/改嫁到山后一户有三个光棍的人家”;而二哥因为卖私盐,买私粮被抓进监狱,“父亲觉得没脸见人。从此,不出家门/村子里的人都说他疯了/直到我大学毕业,分配工作/他才肯出门干活”……可以这样说,纪云拥有着一个不幸的家世。后来,
 
——直到父亲病故
我把榔头、斧头、刨、凿
这些祖传的修船工具,统统扔进大海
拎着一条蛇皮袋,登上开往温州的船
 
       开始了艰难的创业。而半生经商、办教育的艰辛与磨难又有多少?我们这些局外人实在难以揣测。当然,从技艺的角度,他完全可以让诗虚幻一些,也有让诗柔和起来的必要,如此,他的诗就会富有张力和延展强度,诗的质地也会愈加富有弹性和韧度——在这里,似乎是一种洞察力如何置于悠远的想象力之上的技艺。不妨以《地宫》为例。这首诗侧重于王朝的更迭,或者说中国几千年封建历史的心理呈现。“地宫”无疑体现着一个历史的具体化与个人化。面对如此宏大的背景,诗人极易陷入空洞的表述或大而不当的想象——这实在考验着诗人结构历史的能力。而诗证明,纪云做到了,且做得十分出色与高妙。整首诗留下不少的孔隙与大量的空白,也不乏虚幻——追索诗的秘密通道,那其实就是面对历史的超然的想象力。你看——
 
地宫匠心独运,以步步深入的方式
将一种死亡的保质期延长了几千年
 
那集装箱模样的棺材
居于核心部位
 
装满了龙袍、龙体、王朝的秘密
但装不下盗墓贼死不了的烦恼
 
一道闪电从夜空划过。盗墓贼消失后
大兵的脚步雨点般来到
 
地宫的宏伟壮丽
让观光客痴狂
 
但所有的嘴必须闭上
包括过期的圣旨……
       诗人保有了对历史的独特话语权,其中不乏幽暗的猜测与断言,也有看似无根据而却无缝隙的焊接(如集装箱与棺材),尤其让我们惊异的是:“新的地宫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尽管在诗里有语境的对应,我们还是不免往更深处引申:那是一个什么地方?我试图想象为那是民众的心间--也就是说,世代王朝谁主沉浮,功过孰为,自在民众的心中,它们“像一串项链/巨大的钻石”压在人民的胸口,从而成为他们的记忆与口碑。一般来讲,在诗里拥有幽默、戏黠与反讽者,多是善用心智之人,不妨说,他们的心智多置于情感的层面之上,善于对世事人生作冷峻的思虑与阐释。《寻牛启事》即是一个例子,读了不由你不哂然一笑:
牛宝。雄。毛黄。生于公元一九七六年
六月初一。那天,齐鲁日食
但社员们不忍杀它。以狗代之,敲锣
击鼓,讨土地爷开心
三十几年,负轭耕田,厚道勤勉
 
        在乡村,这该是真实的情状,尽管看似滑稽而带有迷信的色彩。接下来的呈现就更加让你忍俊不住,乃至于坠入迷幻:
 
去年国庆节,不知为何,愤然离家出走
曾有人看见,它角上扎起当年杨白劳
为喜儿买过的红头绳
戴着“大光明”白框太阳镜
喘着粗气,扭着大屁股,晃着大阴囊
 
       这几乎是一则离奇的神话了。而牛的“出走”显然有着颇为深刻的寓意:不愿“负轭耕田,厚道勤勉”了,角上扎起喜儿的红头绳,戴着“大光明”白框太阳镜,扭着大屁股,“从解放路出大南门消失于上证所的电子屏”——这不就是当下时代不少人的不劳而获,耽于享受和投机的心态刻画吗?这里体现出诗人极其辛辣的批判性,顺势又对当下证劵交易的龌蹉内幕予以棒喝与讥讽,读来让人捧腹:
 
而第二天上证所却发表声明辟谣——
本所自开张以来,从没有“牛”的事
 
       其后的诗句是顺其自然,意在完成一首诗。而让我们惊喜与惊异的是,作为一位南方诗人,却能借助“齐鲁”掌故,裹挟如此之多的意蕴,行文又如此洒脱、敏捷与粗粝,实在需要一番功夫,而这一切又都蕴育于心智的豁朗和审视的练达,同时也看得出纪云诗路的开阔。作为一位从上世纪六十年代过来的诗人,对于红色隐喻和象征一定不陌生,甚至于反讽也是正常不过,这在纪云的诗里每每如此——尤其有意味的是这些诗句都有讽喻在里面,比如在《思旧赋》这首诗里,就有
 
——漆成红旗模样的门始终关着

 
警察结论:小偷无法从推理进入
为何跳楼?走的是群众路线

 
不认得纸币上的人头,照样做贼
 
       一首诗的力量不全是来自于词语,而词语的独特选择一定会给诗带来力量。在黄纪云的《证明》这首诗里,就发现证明、骨头、烧成灰、不怀好意、腐烂等词语,与其在述说着人的命运,不如说是对于人性的鞭挞——
 
没有什么不被风雨证明,包括你的骨头
哪怕烧成灰。它也认出你是无神论者
与老虎苍蝇异质同构
因此春天的来临不怀好意,对于你体内
那些腐烂的东西
抓住它,打死它。——这样说有用吗
 
       在这一节的最后,看似轻柔的一问,其实也蕴含着力量,因而也成为全诗的一个组配,乃至于让我们看出其诗艺上的曲径通幽来。同样,一些政治、社会性词语的进入,会让诗拥有某种冷峻感,这里显现出另一种力量。在《戈壁》这首诗里就读到这样的句子:“风打从这里经过/没有异议”;“风不想与你讨论什么”;“风只是对墙的合法性/提出质疑”等——说白了,这是诗人的政治、社会情怀的介入,从而使得诗歌远离浪漫、唯美与抒情的单调,进入了知性的社会“客观对应物”,也进入一个更大的深沉的境界。仔细阅读《大堂吧赞》,你会发现,诗人在这首诗里体味着一场词语的狂欢,其动力则是悠远的想象——我们从这里可以窥见诗人通往诗的诸多秘密通道:
 
身体现实主义者,脑袋左偏
心脏右倾。
 
       现实主义、左偏、右倾这些几乎有几分陈旧的政治学词语用来形容一个人逼仄、窘迫的人生状况与精神分裂却是如此的生动与贴切。而在“三角钢琴/如无人机,取代鹰的俯视”和“拍手喝彩的散去时/留下膝盖骨发出老鼠的吱叫声//——唉,这些几千年养不熟的/东西,却认得祖宗和祭品”里,则从物象的联想中,让词语作了有效的滑动;“月牙儿升起签字仪式”这句诗,诗人在借代的微观修辞里,给诗带来并不多见的蕴含的曲隐与语言质地的柔软与飘逸。而在“老虎、苍蝇/因无神论而甜蜜”里,诗人给俗常生物以神性的引领,从而有了心灵层面上的拔擢,一如马尔克斯说的“所有的事物都有生命,问题是如何唤起它的灵性”,[6]如此,诗句也变得愈加有味道;还有给欲望以“年轻”的修饰与规约让我们体验着虚无观念的“肉质感”,最后一句的“庶民的胜利”被“勾兑”,也异曲同工般的起到让实象愈加生动、活泛的语言效果。可以这样说,纪云的这首看似写得冷静、简约与不动声色的小诗,更多的给我们带来语言的意外,也让我们对诗人的诗学修养有了更多的认同和发现,若在如是的语言标高上跳跃,诗人一定会攀上更高的诗的峰峦。
反复阅读之后,我宁愿把《帆升起》看成诗人的一首以诗写诗之作。从这首诗里我们看得出来,想象力在一种假设里腾挪,诗从而璀璨着,或者说那是一首诗的自诩:“帆升起。如果太阳也升起,月亮也升起/大海就像处女一般动人”,在这里,诗人获得了语言之美与蕴含之美的统一,不妨说,他为诗意寻觅到一个恰切的语言外壳,而且不乏灵动与惊悚:
 
他想挥毫泼墨。太监却把纸揉成一团
更可恼的是,纸也不想鸿图大展
它只想成为“纸钱”。然后——
被烧。烧成灰,忠孝两全
 
        诗里有几种蛮力同时存在,他可以让我们联想到豪气冲冠的诗人,而“太监”就是阻碍诗呈示的一股怪异的力量——他甚至能够让纸揉成一团,乃至于“纸”(在此该是诗的自喻)也有自己的期许,那便是成为死亡的代言人:“纸钱”。诗至此已经趋于完成,而后的
 
他在海上兜了一圈又一圈
最后,放下帆
眼睁睁看着海盗掳走处女
太监回宫交差时,他石沉大海
 
        则是关乎诗歌以外的自我审视与猜度,但却让我们觉得并不多余,或者说,那是一首诗语能的合理延荡,从而让诗显得愈加复杂与丰腴起来。从这首诗里,我们几乎可以判定,黄纪云决非一介书生般的单纯乃至于单调,他一定是一位心怀大诗情而为诗寻找更多可能的诗人。
从诗歌发生学的角度去考察一个诗人,他的青春期的抒发以及之后或沉郁或安静的呈示都会跟想象力密切相关。而进入中年写作之后,仅仅拥有这些还显然不够,特别对于那些具备历史诗学眼光的诗人来说,洞察力则成为他的诗的生发的平衡器,甚或可以说,没有对世事人情的洞察与彻悟,他的诗就会滑向淡薄。逾越了天命之年的黄纪云亦是如此。我们在持续的阅读中,发现他拥有卓越的洞察力,比如,在《未来》这首诗里,超然的想象中有着凛然的审察与洞见:
 
马蹄声返回博物馆。枯骨是时间的
胚芽。而大地,如,山门被毁的
老尼,在河边发呆。未来是过去的
战利品。如白云,是乌云的俘虏
 
       还有“风像跛子,在林子里,散播谣言”,这哪里是在描述风,分明是阐发令人心酸而沉重的世故人情。说到底,在当代诗里,只有拥有洞察力的诗人,才会在对于经验和观念的想象与世相的阐释性解读里,越来越进入宽厚的诗学领域,最后成为一位智慧的代言者。有时候,我们看到诗人喜欢把诗往冷涩处写,或者说那也是他心中亘久的历经磨难的命运写照,但在这里却揭示了人性之恶。他甚或可以把雁阵想象成“不是枪口/就是谎言”——其意之冷,其词之僻可见一斑。能够看得出,黄纪云有一种在诗里力求趋近真理的诗学冲动,而这真理也即是人间的“正道”——能够抵达历史之核。故而,他能够观察出雁阵“按老规矩解构春秋”,进入天人合一的境界;看到了“雁阵吃掉剩余的阳光。留下口号/馅饼”的凄美风景。在很多诗篇里,诗人都触及到这一点,比如在《北方》里
 
当鹰、公牛分别做了白宫
和纽约证交所的保安,它发出野性的命令
……
它知道暴风雪来临时,必须请回上帝
学会祈祷,燃烧权力的脂肪
 
       可以说,这是对于世事与人性的清醒,是来自于帕斯捷尔纳克所称谓的一颗“燃烧的良心”,同理,帕氏所担心的“似乎美学不存在是对它的一种惩罚,因为它撒谎、妥协、迎合俗趣、屈尊俯就”[7]在黄纪云身上就不复存在。
 
        我们能够说,每一位诗人都是在路途中,哪怕那些大师,他们的有些诗篇也存有缺憾,这就是所谓诗是遗憾的艺术。同样,纪云的诗并非尽善尽美,有些诗还可以更凝练与提升;在一些描述往事的篇章里,也可以让故事浓缩为事象,就如同从中草药里得到药汁,那么,诗就提升为拥有普遍性的东西。我也听人说过:他的有些诗不像诗,所用成语太多,诗句时有凌乱之嫌。但你不得不承认,诗人奔涌的诗情在直接而不加修饰的诗行间迸发,显得那么粗粝而有力量,你从他的诗里,看不到当下诗坛盛行的恶俗、矫情、做作与无病呻吟。纪云诗的语言,有人认为有些僵硬,我倒不以为然,我以为那是对宏大诗思的浓缩而导致了语象中实象的过于密实,让诗有些沉重与厚实,如若有了一些想象与虚幻感的渗透,再让更多语象中偏虚的诗句进入,这种语言现实就会得到改观——确切地说,在想象力“向上”力量的统御下,语言中的虚象会稀释密集的具象与实象,语言势必会出现某种富有“孔隙”的疏松状态,语感也会有相应的舒缓,如此,无论是北方的读者还是南方的读者都不会觉得僵直乃至于僵硬了。毕竟这本《宠物时代》只是诗人阶段性文集,随着诗艺的趋近完熟与诗意的扩展,语言的所谓“僵硬感”就会在某一时期不经意间被消融或软化。我不能说黄纪云的诗已经整体达到了某个高度,但我可以说,他的某些诗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的高度,这就够了,甚至他比某些爆得大名的诗人还要有蕴含与语言的力量。我听人说,黄纪云是个成功的商人,这让我警惕,于是我更加苛刻于他的诗,因为我不想让我的文字跟诗以外的东西有勾连,或许,这也是一个批评者该有的一点谨慎。但读完这本集子的全部诗作,我还是要承认,纪云同样也是一位成功的诗人!
       最后,我把艾略特写给歌德的这段话送给纪云——既为激励,亦为自勉:“而当一个人身上同时具有智慧和诗歌语言这两种禀赋,我们就有了伟大的诗人。只有这类诗人才不仅仅属于本民族,而且属于整个世界”。[8]我们坚信,拥有唐诗、宋词伟大诗学传统的当代中国一定也会出现歌德那样伟大的诗人!
 
2014.5.4-5.22
          

[1] 张曙光:《诗歌与人》诗人奖受奖词。
[2] 海伦·文德勒:《家园化、家园性与异在世界:伊丽莎白·毕肖普》马永波译,《诗探索》2001年第一期。
[3] 同上。
[4] 同上。
[5]艾略特:《哲人歌德》樊心民 译。
[6] 格非:《加西亚·马尔克斯:回归种子的道路》。
[7] 帕斯捷尔纳克:《几种观点》(节选)王恩衷 译。
[8] 艾略特:《哲人歌德 》樊心民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