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诗选：坐在深秋的槐荫里

钉子
 
秋风煅打过的人间
越来越硬
到处是钉子
山是钉子
水是钉子
风也是钉子
连那些造新词的人
都在每一个词语里，埋着
密密麻麻的钉子
 
2024年10月6日
 
 
 
巫人
 
我不是说专家
我是说像专家一样的先知
和斩钉截铁的预言家
那些一口咬定
自己是真理那边的自己人
 
你肯定很熟悉那口气
山顶洞人时代他们越众而出
夏商时代他们研究龟甲的灰迹
春秋时代他们口吐莲花
这至高无上的存在
像他们所信奉的那样
依然在神和人之间，走钢丝
 
2024年10月7日
 
 
 
柠檬树前
 
一排绿叶里
突然出现一株柠檬
细长的枝条挑着一枚枚金黄的果子
在枝头颤颤地悬着
悠然，自得，娴静又深沉
对力学美学和宇宙运行规律无声地演绎
它宣示，它引诱
让我在它面前止步不前
它和我都是世界的一部分
是万物生命的全部秘密
某一刻，仿佛它也融进了我生命
仿佛我肉身内外
突然挂满了欲望的果子
 
2024年10月10日
 
 
 
背后有人
 
厅长的豪华车队
从警车后鱼贯而过，它呲着牙
收破烂的老叟走过面前
它咧开了大嘴
放学路过的顽童，摸它的长须
它依然瞪着环形豹眼
其实，它有脸盲症一一不认人
在我们乡下
如果有一条狗见你就狂吠
你小心呐！不是这狗有多厉害
而是它背后一定有更凶的人
 
2024年10月11日
 
 
坐在深秋的槐荫里
 
秋天是个很直接的人
热情或者冷峻，都开门见山
坐在深秋的槐荫里
秋风还小心翼翼
生怕力度过猛，惊吓了远山近水
无声之中，它将天空
越推越远。像一个人的青春
遥不可及
坐在轮椅上的老妪
一脸秋空般的平静，悲喜无痕
身后的推车人
一只病腿，踱一步，巅一下
黄昏越来越近
一高一低的影子，越来越淡
 
2024年10月14日
 
 
 
线头
 
睁大眼睛，用尽力气
也找不到那根
自己埋进去，混进棘丛的线头
而它并非有意将自己混迹于
人堆，或斑驳的旧时光
一个不愿认输的人
与线头扭缠，斗智又斗勇
但我坚信，它走神的时候
经历了众多的失败
你才有机会将它从纷乱的尘世里
捞出来。就像你
于醉梦之中，从嘉陵江的凉水里
捞出一轮明月
 
2024年10月21日
 
 
 
今天的风杀死了昨天的风
 
那个时候，它很张狂
听不进一句劝
用它年轻的狂飙横扫一切
 
所有的人和树
在风中发抖
包括它自己，也为自己的暴力而发抖
 
易水呜咽，背着两千年的骂名
人心寒了，风萧萧
绝情的风斩断了你的归程
 
水会消失在水中。就像
今天的风杀死了昨天的风
 
2024年10月22日
 
 
 
磨刀的人淬了一捧秋水
 
秋风的钝刀子
在横梁山的崖口挫来挫去
比竹竿还瘦的人
背着巴颜喀拉山峰
被流沙冲击，侵蚀，削刮
推倒的事物
像刈过的稻子沁出白色的血液
磨刀的人
不小心划开了一个时代的伤口
他在河流的拐弯处
淬了一捧寒露时节的秋水
 
2024年10月23日
 
 
 
怀念鹞鹰
 
深秋的天空为你腾出云朵
这个舞台归你了
翅膀覆盖瘦下去的河山
这个世界，只有强硬才能让强硬者
幡然醒悟
 
俯瞰这火烧火燎的人间
铭记每一道皱折的起伏与回转
你像一支，悬在头顶的箭
瞄准了那些蝇营苟且
却总是，隐而不发
 
2014年10月2 5日
 
 
星期天的下午
 
这个季节很少有发光的事物
它们像泥土里
埋藏了千年的瓦片
潮湿，暗淡，带着原始的土腥味
十月的天空，若即若离
像那个，从秋天的身体里
抽身而去的老果子
我静如草木
众多的物体越过我躯体的群峰
这碎了一地的光影
如远去的钟鸣，流水无声
 
2024年10月28日
 
 
巴比伦花园
 
末流的花朵拥有一流的名声
一流的花丛默默无闻
你们这些高蹈的花朵呀
蔑视大地峰峦和巨树的耸峙
我愿意再一次
向你们献上颂歌
 
2024年10月29日
 
 
 
哲学家
 
下雨天他也在天台上
清早和黄昏－－打乒乓球
一条细长的弹力绳
末尾系着一颗乒乓球
他用力拍岀去
小球凌空飞旋。但又会被绳子扯回来
返回到自己身上
如此反复。就像一个哲学家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不管你向哪个方向抛出你的问题
最终，它们都会回到你的自身
 
2024年10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