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瘦马诗九首

碧血桃花
 
扯三块白云
就能裹住喷注的鲜血
 
 一块裹住身上的
一块裹心上的
一块裹住身上和心上的
 
 三块白云就足够
就足够在白云上渗出一朵桃花了
 
 攻城
 
碧血桃花，我在攀上城墙的刹那
就开始绽放了
 
我抱住城垛的手指还留在那里
我拔出的剑
还在天空中独自飞舞，他以为自己是一条龙
我就变成桃花绽放了
 
然后，桃花三月
我就喜欢了唐诗以及都护的铁衣
还有女人和酒
 
    山上有座土地庙
 
坐一方水土山岭，佑一方生灵
包括我们。我们是自以为的唯一
高级灵长
 
我们忘记的太多，包括良心
我们建起了庙宇
我们包藏了祸心
 
山上有座土地庙
庙里的香火烘烤着秦岭
在这寒冬里
也有葱翠衬托着雪
 
鸟儿在屋檐上歌唱着
他们的声音才使这座土地庙
显得空灵一些
 
     题乾陵石人像
 
头颅都没有了，还在那站立
你是石头吗
 
守着那一弯冷月连土地都变成鹅黄
风沙裹挟着历史，你分辨不出真假
 
幸亏是块石头，砸碎了还有碎片缝接
我抚摸着伤疤就像看我手掌上的纹理
这一生在额头，沟壑纵横
 
把我的头颅借你用一下吧
你回到现在，我回到大唐
 
    起风了起风了
 
我早说过我会毁灭的
我即便是毁灭了
我的爱也会变换个形状
在天上闪烁或者
在大海上掀起阵阵浪花
 
为了报答沧海变成桑田
我退避三舍
列阵。等待大风吹起
 
起风的时候我正在构思
我要把笔下的人物写的美好一些
故事煽情一些
 
那么我就会鲜活起来
你看我，拿着一把利剑抹向自己脖颈
然后优雅地回头看那一腔裂缝
喷出的血液的高度
就是和虞姬做爱时高潮的高度
 
你是大英雄，我不是
我只是一个羸弱的瘦马
我走在长安，我在长安东郊嘶鸣时
整个长安已经开始破败了
 
    大雁塔一侧的盘槐
 
雁塔晨钟彷佛能够醍醐灌顶
将一夜的修持累积在枝干，虬劲古朴
可惜不能普度众生
 
疼痛你是看不见的，煎熬你也是看不见的
你只看到南山下这一树古朴
就像人老了也会这样
比如我死去的父亲母亲，他们脸上的皱纹
他们弯下去的腰身会告诉我许多
 
他们煎熬了一辈子，我以及我的后代
还要继续煎熬下去
也会长成这古朴、虬劲的样子
看到人世间的欢乐继续欢乐
看到人世间的悲哀继续悲哀
 
与佛做邻居，看到的比佛都多
比如到慈恩里烧香的香客
他们在里面和在外面说的话不一样
 
    虚伪而矛盾的复辟者
 
 我憧憬这样的日子：一院小房，几亩薄田
一辈子也去不了几个地方
守着山山水水和祖坟，馋了就割上二斤肉
待柴火慢下来，闷在锅里
然后骑着毛驴去河东的酒坊打上一葫芦酒
回来吃罢喝毕，一声咳嗽
太阳就退下去，月亮就升起来了
 
冬至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
没有雪就不算冬天
尽管棉衣把我包裹得很厚
可里面是空的
冬至到了年关也近了
我总是在这个时候最想念家乡
一个没有了父亲母亲的家乡
简直对我太残忍了
来一场雪吧
我一直在寻求救赎
我有意无意的恶
在人间显得微不足道
可是对我很重要
我急需一场雪来掩盖
我的父亲母亲不在了
我才知道
我是那么的让他们操心
可一切都晚了
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
再也没有了妈妈的味道
 
     开始认真地赞美一场雪
 
（一）
坚持，就会成为一道风景
就会成为一帘幕布
唐诗宋词、风花雪夜
都来了。从昨天到今天
雪花一直飘落着，在长安
我抬眼望去
看到了海市蜃楼
 
 （二）
我心里一直充斥着阴霾
彷佛一个愤怒的青蛙
呱噪出的诗行，不是一个斗士
却像一个喋喋不休的怨妇
欢快一些吧，就像洁白的雪花
今夜
我把自己看作一个思凡的仙女
来到人间，一切都那么美好
 
（三）
长安的腊梅花开放了
我偷偷折下一枝，放到案头
夜晚，我听着古琴《梅花三弄》
泡一杯白牡丹
静静地坐着，随手在电脑前一敲
就从现代敲到了古典
 
（四）
花还在飘落着
绿蚁新醅或者寒江独钓
我脱下蓑衣，掸去裤管上的雪
对老太婆说：
嚯，好大的雪
 
 （五）
 
大雪把西安带回了古长安
我们也会变成古典
若干年后，一个雪幕下的海市蜃楼
人们看到
一个叫长安瘦马的诗人在写诗
也会怀念，也会赞美
嚯嚯，好洁白的雪花
好干净的心灵。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