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瘦马诗十首

谒柳青墓
 
你的坟，被围墙包裹起来
2018年4月29日
我和朋友来看你的时候，大门紧锁
 
下午3点10分，门前的麦子
开始抽穗。围墙上关于你的壁画
就有几处脱落
 
我站在神禾塬上，看着下面的河川地
那个叫皇甫的小村飘来歌声
滈河水静静流过，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这是谁家在迎娶新娘
 
我崇敬的心留在神禾塬上了
就像抽穗的麦子，为你
挺起尖尖的麦芒
 
一只鱼跳出水面
 
我听说鱼儿只有七秒钟的记忆
此刻，他可能想起了最绝望的部分
决然一跳。他以为他站在高高的楼顶
下面的所有喧哗是他诀别的咒语
 
他回到他的世界里去了
他的世界我看不到，我的世界
所幸，他终于没有跳进来
 
夜深了
寺里的僧人在南山敲打着木鱼
 
路边的邮筒以及其他
 
看见邮筒会发生感触，我想我可能老了
老了就会絮絮叨叨的怀念，好像
过去的光景才是好光景。比如这邮筒
我曾经花三个小时打九遍草稿写一封信
花半个小时走到邮局把信放到邮筒嘴里
 
邮筒也老了，和我一样喜欢靠回忆过日子
空空的胃，再也没有人往他嘴里投下一封情书
时光就这样老去了，爱情也不再含蓄富有文采
 
人世间人们的距离近了，情义却远了
我像当年我爷爷一样痛惜世风日下，一着急
咀嚼着饼干的干瘪的嘴巴， 饼干屑喷了一地
 
百塔寺
 
眼见着他兴旺了眼见着他衰败了
南山下，天子峪口，三阶祖庭
 
我曾是香炉里的一抹微尘
一领灰衣苦修到一个黎明
 
太阳升起来了，南山的蓊郁在历史中铺陈开来
钟声唤醒树上的鸟儿歌唱着这瞬间的美好
 
一千多年的修行，尘世仍然宰割着兴衰的血
那时间我只是一个小沙弥，黄昏的时候
我骑着一匹白马去把山门关紧。生怕外面的风
吹灭了佛前的烛
 
你修行得了自己，你修行不了历史
只剩下这一亩的佛音，在山脚下叹息
 
百塔寺的银杏
 
活得太久是需要勇气的，要忍受无尽哀伤
1700年，你经历了多少亲人离去以及战火
 
彷佛你的悲伤就是佛的微笑
在深秋的时候佛光普照，你的叶子铺满大地
 
百塔寺门前的麦子
 
在南山，我见到桃花远没有见到麦子激动
我见到麦子每每会莫名的涌起一股暖流
湿润了眼睛
 
苦和悲都在土地上生长着，我的祖先
他们化作肥在土地下滋养着麦子
从翠绿到金黄。我看到我的祖先在挥镰收割
 
福祉。我们有时候会忘了根本
寺里的佛音响起的时候，我正看着一株麦子发呆
 
 
宝塔山
 
宝塔山有一座塔，塔的一个拱门上写着
“俯视红尘”
 
我的心怦然一动，似乎我在红尘中的一切光明与阴暗
都被宝塔看得清清楚楚
 
在杨家岭
 
两条石凳一方石桌
一个中国人和一个外国人的谈话
产生了一个著名的论断
风一吹，树上的枝叶就把这声音
传过来。我站在他们身后
看见伟人的大手一挥
树上就有几片叶子掉下来
 
剪纸
 
剪一个样子就剪开了宇宙洪荒
剪一个样子就剪开了流浪
 
我走出家门的那个夜晚，涯上的黄狗
对着月亮叫个不停
 
剪一个样子就剪开了一路的希翼
剪一个样子我就看到了我心爱的姑娘
 
我走出家门那个夜晚，窑窗上
斑驳了剪纸
 
剪一个样子就剪开了苦难
剪一个样子就剪开了地久天长
 
我走出家门的那个夜晚，我听见
剪刀和一张纸的和声在夜里呼唤
我的乳名
 
和一只鸟儿完成一次对视
 
我相信和我对视的这只鸟儿是有慧根的
在广仁寺，我坐在寺门前的台阶上看着它
风铃在婆娑世界很清脆，使我的贪婪
穿上了飘逸的外衣。好像只有这只鸟儿
能够看破
 
在红尘久了
我见证了父母的离去，痛楚
是灵魂的白骨。一如立春后的雪
化作江山的白骨累累堆积成我的诗行
恐怕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不停地救赎，思考多了灵魂也会厌倦的
你总没有这只鸟儿沧桑
你和鸟儿相隔了一个天空，鸟儿和我相隔了
一个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