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花开了（组诗）

 
葵花开了
 
让字井，葵花开了
一片片的葵花灿烂着
多像十六岁的你和那些同伴
走在上学,放学的路上
 
乡村，有些事物不能虚拟
像天地间的谷子，糜子，红高粱
像东院、西院老刘家，老梁家
像父亲手里的锄头和镰刀
 
八月初，葵花开了
乡间小道多了些诱人的味道
那些蜜蜂，那些蝴蝶，那些孩子
甚至那些怀旧的老人和返乡的游子
都围着灿烂的葵花田，乡间偶尔有
白云流水般的歌声，二人转，单出头
 
那一年的八月
我们多时候藏在葵花田里
葵花田里，我们依着两棵粗壮的葵花
眼睛和眼睛好久好久的对峙着
我们复制着火焰，心跳已经零距离
 
 
小布苏与大布苏
 
生在小布苏，大布苏
就像这草甸子上的苣荬菜
苦苦地守着这片破皮黄，盐碱地
 
高粱，谷子，荞麦
白菜，大葱，大苞米
它们一直一年年地陪着爷爷奶奶
它们的快乐都在惊蛰之后的白碱花上
 
我们喝过了
小布苏，大布苏的水
我们的根就扎在这片贫瘠的盐碱地上
我们像那些苇子，蒲棒，老苍子，碱蓬
有劲巴拉地活着，实实在在，委委屈屈
活出旱不死，涝不死的样儿
 
老爹与老妈就这样活着
让字井，鳞字井日出日落的
一条乡间小道，一辆永久自行车
泥头拐杖的，信搭子里从未偷掰一穗青苞米
 
阿M，我们还没有忘记
小布苏，大布苏打渔摸虾的日子
那些天，我俩一条船上睡
一条船上，写作业，背课文
一条船上，一把伞满载而归
 
 
一场雪
 
你是雪后的雪娃娃
你那鲜亮，目光炯炯的样子
是我一锹一锹堆起来的
你是我永远的风景
 
我把这个两个雪人
当成与我上学放学的你
那条红领巾是我们纯粹的象征
阿M，亲你一下可好
原谅我的大胆想象
还是不亲，我一亲你就化了
阿M，生活不能有一丝遗憾
我们努力找回野甸子上烧蚂蚱
烧麦子，黑嘴巴与黑嘴巴
亲得死去活来的时候
 
这一场雪
我想在你的身边死去
我想用我的肋骨长成一棵
你喜欢的白桦树。二道，绿园
直至老家往北越走越近的蒙古屯
我们用老父亲的一辆自行车
一片葵花地边上歪着头，偎依着聚焦
 
 
让字井
 
东甸子，西大壕
蒙古屯，鳞字井
用一铺火炕上的嘎拉哈
用一片老碱地上的泥泡
我们像正月十五滚冰的快乐
一身泥一身雪地找回岁月的童年
 
让字井
我们一张课桌上
你的算草本，我的方格本
常常混在一个书包里
是不是我们的信物
一根红蓝铅，我们爱过多年
 
一到五月
大草甸子就是我俩的
我俩的蝈蝈，青蛙，野韭菜花
 
一到八月
后面的小河就是我俩的
我俩的抓鱼，野浴，从上游到下游
 
一到三九天
让字井就是我俩的
我俩一前一后，一左一右
即使是一场露天电影
一个裤兜里的瓜子，红姑孃
你一把我一把的如影随形
 
 
爱是一把土
 
爱你多年
多年的你在我的心中
白桦树，葵花林，野百合一样
阿M，我们梦中的黑骏马
狼牙坝，鳞字井，西边道从未失蹄
 
和泥，脱坯，扒炕
呕麻，打袼褙的时候
我们的爱就坐在小河边上
像一把盐碱土，有红、有黄、有白
 
爱你多年
我们的爱从不在
小布苏，大布苏拐弯
即使我们在一个大学校园里
我爱你，与你爱我都会出现在
静默的甬路，朦胧的月光下
 
今天
我们的爱
已经变成了泪水
一缕苍白
 
两只猴子似的
在石林公园，伪皇宫
在鹿乡，红叶谷，卡伦湖
微醉着，矜持着
——没有句号。
 
 
回狼牙坝
 
能回归泥土
变成一把泥土
 
回不去的石器时代
我们是哪个世纪的草履虫
 
我不相信传说
我只相信野罂粟，甜甘草
 
我还相信蒙古屯儿
前面的那一条羊肠小道
 
我还相信葵花林之外
一个我的同桌皈依佛门
 
回狼牙坝
回让字井，鳞字井
我俩抱一下在邮局门前定格
 
 
四季花
 
有人爱了
就像这久旱的盐碱地
一场透雨，禾苗粗壮，青纱帐葳蕤
你说，这样台上的四季花开了
是不是与梦到咱们的老爹，老娘有关
 
有人爱了
孤独的羊肠小道
不再孤独，一有头羊
领着几只羔羊路过，狼牙坝
小布苏，大布苏的芦苇荡鸥鸟群集
就像我想你的时候，总有一滴泪挂在腮边
 
四季花开了
这是我悄悄送给你的祝福
在这五九、六九
在这一本城市的《诗经》里
在这冰雪消融的卡伦湖岸边上

（2023年1月10日星期二凌晨4.15于哈尔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