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个最美的收获季
《诗刊》2020年十月号综合评述
2020-10-31 16:13:58 作者:布日古德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次
诗人张黎明(布日古德)作品选。
蒙古马精神是什么?如何在诗人的诗歌里,用最有哲理、最有气势的炼句写出蒙古马精神,这不但是一个诗人所具备的诗歌这一体裁基础的基本写作,以及草原生活过的基础,更重要的是要以诗歌这一种文学样式的这一文本形象生动地表现出蒙古马精神。这一期《蒙古马诗歌小辑》从诗歌的文本的表象上去看无可挑剔。但是按照蒙古族的文化传统习惯、有些诗歌的意境、意象修为违反了蒙古族文化、地域、风俗传统。因为蒙古马是蒙古族人的精神图腾。随着时代的发展,作为一个民族的精神符号,一直被仰望和崇尚着。这一期的《蒙古马小辑》一部分诗歌从抽象学的角度,反弹琵琶观察,外行人看,可说又是很成功的。而笔者认为,这一期的《蒙古马小辑》诗人在蒙古马的精神提炼上大多采取了玄幻的艺术手法,无论是《乌珠穆沁的马》、《蒙古草原上的鼓点》、还是《蒙古马》都避实就轻的从另一个角度切入,没有抓住蒙古马的精神实质。而不能像内蒙古诗人敕勒川的《在草原,邂逅一匹马》,吉林诗人苏历铭的《追风少年》、亚楠的《青骢马》、谷禾的《另一匹马》能够及时抓住蒙古马的形象特征,突出了“风”、“烈焰”、“穿云破雾”、“鬃毛飘舞”“咴咴的嘶鸣”“抱紧一道闪电飞去草原深处”,“又用散开的老骨头,生出另一片孤独的草原”。他们关于蒙古马精神的命题描写有生活基础、气质刻画上也技高一筹。笔者认为,蒙古马精神体现的不是一根缰绳、一根鬃毛,或者一匹蒙古马蹄留下的一点痕迹。蒙古马的精神世界要体现在“坚韧不拔、勇往无前、忠于职守、甘于奉献”的形象、故事提炼上。一切围绕着蒙古马精神的诗歌文本写作,都要实事求是,文本踏实。蜻蜓点水、幻想家式的诗歌架构立不起来这一种伟大的蒙古马精神,诗文也没有可读性。充其量只不过一份作业而已。写蒙古马精神,在“风”上乱刮一气,读者不会认可的。蒙古马的一马当先、勇往直前的精神也应该体现在诗人走基层、进百家的新时期文风的践行上。我每次回到内蒙古大草原,都要骑着铁青马、枣红马风驰百里。一回想小时候在呼伦贝尔的蒙古包前被一匹马在草地上拖了老远、老远,自己死死地拽着缰绳不放;一回想那达慕上被摔跤手迅速拿下的尴尬情景,觉得自己还没有真正回归、变成一匹草原上不屈不挠的蒙古马。
《新锐》栏目推出陈航的组诗《晨光的方向》我们先不评论这一组诗的好与坏。仅从“干瘪瘪的,像失去潮汐的海”、“我躺在生活的压力里,紧张晃动”“没有修饰即是(既,这个字是正确的。)拯救世间的五花八门”、“身体响器生锈的速度。”“生锈的速度大过修复的花瓣”“我返回人群,暮色平静,仿佛又重新,获得了人形”。“成为鱼,是必要的,成为江河,成为海洋命里的胡须”、“提纯光的纤维里其劳作的模样”这些晦涩难懂的句子里。我们就可以看出一个诗人的成功是多方面的,首先要过语句关。我不知道,也真读不懂陈航的诗怎么能创造出这么些看似华丽,而又极其晦涩的诗句。也许他认为这些诗句是最满意的。此期正方江非的评论大加夸赞“保持着鲜明的‘海岛’美学特征的气象”。江非说“在《晨光的方向》这首诗中,陈航似乎想探讨的是人要如何面对自己的生命和生活这一话题,但诗人却没有直陈主题,而是把一个如此日常化的话题,置于‘大海’和一片曙光的隐喻载体之中,让一首诗在鲜活的形式和轻松的表达中展开。我读了陈航三遍组诗《晨光的方向》。我的体会是,陈航的这一组诗缺乏生活理性,诗歌文本上提炼的意象不鲜活,也没有更深层次的主旨表达。比如《必要的雪》陈航是一种带有强烈偏见意识的雪。这一种雪不具备典型性、普遍性。我不知道“海岛美学的气象”是一种什么样的美学,这一个气象,是台风加暴雨、是海天一色的白云、蓝天,还是一会云彩、一会雨,或者雾霭连绵?相比之下,我认为苗霞的反方观点判研准确“从发生学上看,它们显然是‘做’派,有着极强的技艺特征。”所以陈航的诗属于“雕刻”,也属于“计算”。尽管他雕刻的技术还不够娴熟,计算也有误差。同时我还认为诗人在诗歌的理论思辨上绞尽脑汁,但是在意象的堆砌、意境上的语句炼达还需要更为朴实、更为贴近生活的诗之道。一首好诗,读者认可,但读者更注重的是洒脱、顺畅、含蓄,回味的空间大。仅仅在词汇的使用上下功夫是不够的。文学需要培养和发现新人,在这一个问题上,我们要和这样的新人展开对话,及时沟通,及时指出违反常理的一些诗歌创作手法,防止跑偏。有些诗,发表了也不是尽善尽美。诗歌文字上的享受,首先是情感上的享受,每一首、或者每一组诗,都要和读者产生共鸣。
《双子星座》拾柴的《茶马古道》有新意。这一组诗以四件套的形式出现,开篇就构思出一个奇妙的《雪人》。这一个雪人“多想丈量一下自己的影子”、“雪人的城堡,拴着马儿和铃铛”、“雪人顶着黑色礼帽,从童话的白纸页里走出来”。拾柴的诗构思奇特,很简单的几笔白描就把我们带入了一个童话般的世界。拾柴的诗具有浓郁的童趣。句子的闪光之处就在于诗人有一颗童心。如《爱邻人》“爬山虎的天空下,寥寥几笔,就是她简约的家。”“虚无的被告席上,有一天,会不会出现另一张粲然的脸”?拾柴的诗,真的像柴火一样,火苗热烈而火爆。她在《听鹅》里写道“夜色里,比鹅裳还要闪亮的是孩子的眼”、“尖叫,喃喃,是他,是更小的他。”显然,诗人在这里要听到一个“他”一样的“鹅”。这一个“听”字在夜色里隔着那道链网。这就是“即便弱小,也能战胜强大”的“爱邻如己”的情感宗旨。拾柴说“和生灵对话,我从不觉得它是虚拟的,如同空气和手语真实存在于我呼吸的周围”。这才是拾柴和一些诗人需要的“早期生命经验的延展”。“人间的安全平地对于鸟兽来说却是如临深渊”。拾柴的感言正是诗歌所要表达的核心。我们应该“爱邻如己”般的时刻警醒着。
十月是一个收获的季节。这一个收获季,我们的诗歌进入了喜悦的秋天。这一期的E首诗最耐人寻味的诗是桑莓的《青藏高原》、莫翘的《水妹》。《青藏高原》周华聪《院坝里的桂花树》《很质朴的告诉你》“在这里,寺庙/似乎就应当这样/建在最高最高的山巅/远离大地/远离江河湖海/却没有远离人间的香火”。人间的“人”是最渺小的,最渺小的要在虚无的静谧之中仰望、崇拜最伟大的,然后完成自己心里的快乐和愉悦。以至于达到最渺小的与最伟大的平视和对接。莫翘在他的诗中塑造了一个如同母亲的水妹。水妹的故事很凄惨,水妹后来是我的“领头羊”,“天下着大雨,他为我打伞”。直至“顺着母亲的指向,我再三张望,仿佛又看到她/微笑着,微笑着,端给我一碗香喷喷的饭菜,这是我进城吃的第一碗饭”。诗的结尾闻铭的推荐语是“无疑,水妹是千千万万善良者的化身。”笔者尽管同意这样的观点,但是要进一步说明指出的是《水妹》炼句不够,拖沓、发散的文本结构使人物形象,不够饱满。“我问母亲,她葬在哪?”叙述这样一个结果,太突然。结尾出的重复句子不是诗的语言,也不符合诗的语境。四川周华聪《院坝里的桂花树》、杨琼莲《一群蚂蚁从黄昏走过》抒发的是一种心情。六棵桂花树、一群蚂蚁的喻意就在于一片小小的森林和一群蚂蚁的团结协作,砥砺前行的执着精神。其实父亲年轻时就是这一片森林中的一棵树,我们如何能像这一群蚂蚁“风像鞭子一样抽打过来,小蚂蚁们便摔了下去,翻滚,再继续向前”。这两首诗就像赵飞在《茶座》《限量与具身》里67页指出的那样“语言空间,是语言中蕴含着的隐秘路径,是诗人独具的心智所洞察到的事实的意外,是生命法则的构建,事物内在的核心,裂缝中的光”。
美感是构成是诗词的主要因素。这一期《诗林撷英》栏目里张金英《求真唯美,崇雅尚灵》一文提到的情怀美、文辞美、意境美是判研诗词优劣的三大要素。情怀、文辞、意境是诗词之美的载体。无论是陆机的“诗缘情而绮靡”,还是钟嵘的“干之以风力,润之以丹彩”提倡的都是意境和文辞之美。因此,我们的现代诗也不能完全变异我们的传统诗风。我肯定,只有我们的汉语言特定的发声体系才能写出唯美、意境深远、多思哲理、清新透明的诗歌,尤其是自由诗。笔者还要强调的是,故事变成记叙文,记叙文变成分行是伪诗人、庸诗人的最伟大的诗歌表现技法。这种文风一旦麻痹了编辑,突破报刊发表的门槛,真像阿Q一样,再过二十年,我还是一个阿Q!
诗刊十月号上半月开篇的《读诗》栏目,罗雅琳把视觉放在《和解》的“这首诗展现出诗意如何帮助人们重建内心与世界的关系”。我却不这么看!因为这首诗的核心是通过前面的三个自然段关于农村田园风光的描写,意在突出第四自然段和结尾的一小段。诗的宗旨是农民失去了家园,在一处工地的小平房“看孩子写作业,三只小竹凳,拢聚成一个圆”一家三口远离了乡土,远离了自己喜爱的环境,城里的一角,是不是将来自己的家园,有待于读者去深思。这首诗妙就妙在结尾的一个特写上“一个白衣少女停在山脚的公路边,左右张望,而怎样的时光,将带走她呢?这一个结尾,恰恰是上一段“小平房民工夫妇”一家三口的反衬和补白。白衣少女徘徊、张望的,正是需要城市和乡村、人类和自然和解的地方。
胡弦的诗读过了很多。我总能在他的诗里找到自己的影子,或者我最需要的哲理。胡弦的诗像一根钉子,也像一朵野罂粟,更像一副扑克牌里的大小王,放在谁的手里都具备绝对的权威性。“时间是秘而不宣的光”、“望见天蝎星座,比往常明亮了许多,却依旧神秘而遥远”《星辰》。“如果在秋风中坐得太久,人就会变成一件物品。”、“据说,一个泡泡吐到水面时,朝代也随之破裂了。”《垂钓研究》、“鸟鸣不是声音,是礼物。”《礼物》、“桥洞,用优美的弧线吃掉洪水。”《古镇》。胡弦的诗,稳重、亲切、自然。可以说他是一位注重思考,而又注重文本驾驭的诗人。胡弦在后记里感言“山水如昨,只有在凝视时,它才是当下的,才会呈现其岌岌可危的属性”。他“学会了用平静的语调与庞大、怪异、激烈的东西作战”。“如果你是一个写作者,你就会试图去做深层次把握,因为你要把自己与众人区别开来,成为另外的人:一个亲密的知情者”。
《方阵》张执浩的组诗《云妆》不能看做是一组写景状物的抒情诗。他的《云妆》所表达的主题是人在大自然中的位置、所扮演的角色。他的这一组诗用“云妆”统领,意在“这些活在云雾之上、也死在云雾之上的人”。我们活得这么滋润、这么恬淡,应该感谢的是在青山绿水之中、残阳如血的黄昏之下那些种茶、采茶的人。美是一种馈赠、一种给予。《红桦树》、《尺度》两首诗读一遍又一遍,感觉亲切无限。你要在《菩提》、《孤独的房子》里找到云妆的感觉。另外,吉林诗人张洪波《空谷》里的《哺》、《秋天的枫树》都属于方阵里很有意境、哲理的诗。尽管张洪波的诗行数少、句子短,但留给的读者深思远远大于文字的空间。
近年来,诗坛上的评论界对于诗歌又有了“在场的诗学”这一种说法。我不这么看,自古以来、屈原、白居易、李白、杜甫,乃至新诗百年里的鲁迅、徐志摩、贺敬之、艾青都是诗歌意境提炼、诗歌内核塑造的在场者。没有在场,哪来的气场;没有在场,就更不能有生活。没有生活的诗歌就像一棵枯草干巴巴的,没人喜欢。就连两千多年前的《诗经》也是在场的。因此,提出诗学的在场理论,等于沽名钓誉,废话连篇。诗歌作者的诗歌在场性,是感受、是升华、是凝练。绝不是亲临现场的一个记者的纪实散文、记叙文分行。
十月是一个收获的季节,也是一个放下镰刀、端起酒杯总结的季节。在这一个季节里,我们要咀嚼、要回味、要思索一年里的长处和短板。照照镜子、找找差距,以便于来年再上一个新台阶。
2020年10月31日星期六于哈尔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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