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兰河往事（组诗）

 
土峰岭
 
像两个乳房
饱满的曲线为山下的
贫富人家恩赐瓜果梨桃
恩赐青纱帐，也把穷富
不均等地分给山下的人家
 
哪一年
改成的对青山
山下李家、大耿家的人不知道
东南角儿，小王家、大王家的人不知道
呼兰河右岸，没人再去汲家窝棚
盲流子屯，火车到边上的康金井求证
西北坡，我只好用一块
康熙年间的一块墓碑
 
我母亲五个孩子
人民公社、大跃进
三反五风，挣工分的年代
她的双乳没有一滴奶汁
我是老大，二英子是老小
我们一直相信母亲说的呼兰
江湾地富庶。一口干饭，一口鱼
 
今年欠产了
土地明年可以回馈
是不是母亲也有遗憾
她在临咽气前闭紧眼睛
一直摁着干瘪一辈子的双乳
 
 
刘老师
 
刘老师是一个大腕
她是我心中的一棵大树
老高老高的大树为我
遮风，挡雨，乘凉
 
她教我农夫和蛇
她教我范仲淹、祥林嫂
教我伊索寓言，卖火柴的女孩
 
她教我写的第一首诗《给你》
发表在康金井中学的一块黑板报上
她教我写的第一篇散文《呼兰河的泪》
发表在1974年《黑龙江文艺》上
 
刘老师
我的文学创作启蒙老师
她还是农忙假和我一起
扒苞米，割谷子的刘老师
刘老师还是带我在哈尔滨坐磨电
丢手绢，捉迷藏，抓青蛙的刘老师
 
1977年恢复高考
刘老师把我留在她家辅导
上大学，刘老师背着我简单的行囊
一直把我送进和兴路的师范大学
这个我心中的大腕
还是我的丈母娘
 
 
腰堡
 
一个冬天的歘嘎拉哈
一个冬天推牌九、看小牌儿
一个冬天保媒拉扦两头抹油嘴儿
一个冬天的红白喜事都在一个麻油灯上
等着立冬，等着上老冻，等着过了腊八
纳鞋底，做围裙，包包鞋
 
腰堡，呼兰河上的
一颗美人痣，有多少场大雪
就有多少代风吹麦浪的圣洁
以及大河边上的鲜活灵动，扭扭捏捏
腰堡的汉子，女人用锄头上
庄稼人的庄农杂字，钩镰齿钐
犁铧尖儿上的泥土，曲蛇、蝲蝲蛄
头顶上的大毛楞星星，河滩上的红狐狸
一代代倒下去，一辈辈站起来，传承
 
一百多年来蒿草遍地
谷子高粱遍地的腰堡镇的好故事
一篮子，一垄的总是多与绯闻
 
我的发小是腰堡的
大学教古代汉语的老师是腰堡的
我吃食堂的粮票是腰堡粮店兑换的
腰堡我走的时候，一直恨
今天老了，也走远了，一直爱
爱腰堡后身的那一片高粱地
爱村口的那一口老石磨
呼兰河里的红鲤鱼
 
 
薄荷村
 
野甸子靠着对青山
一片片长着那么多银丹草
奶奶闻着山下的香味
给小姑起的小名叫薄荷
 
薄荷草
多神奇啊
对青山的人一出生
就用薄荷草沐浴
 
爷爷牙疼了
奶奶腰疼了
二姑、四姨得了蛇盘疮
离婚，打八刀的团圆媳妇
一色的眵目糊，一把薄荷叶
五月节一洗就心明眼亮
 
我常把薄荷叶
当成我发小的芳唇
雨过天晴的时候，轻轻地吻它
生怕那一粒儿水珠
——掉下来
 
 
莲花
 
哪些诗人是神
哪些庄稼汉是神
哪些土地上神在护佑
莲花盛开的地方
阳光普照
 
坐在莲花台上的
山坡下耕躬垄亩的
靠着土地吃饭的
指着牛马生活的
一如莲花，身上的尘土一层层
心里五千年的默默无闻
一尘不染
 
莲花
多美的世界啊
松花江畔，呼兰河边
我们都有过莲花的青春
我们都在立秋后成为残荷
今天，只要这儿有充足的雨水
我们就会在八月里重逢
 
 
太平山
 
山丁子树
嫁接的小苹果
一嘟噜，一嘟噜红了
明显的阴阳面让你酸甜可口
 
一列列绿皮子火车
南来北往，喜怒哀乐
好年成，好风景，好故事
都在这一条半光、半锈的
铁路线上，上上下下 
 
小土豆，小毛葱
挤挤巴巴走进城里
野婆婆丁，小根蒜
挤挤巴巴走进城里
太平山下面朝太阳的小车站
谁像一棵不丁点的小地丁
老远，老远地跑来
 
 
想你
 
见一次多难啊
风雨中的白桦树下
我一直在银色的世界等你
 
那一次
火车道线上
我们坐了一夜
我们心中的海子
还要盖房子，种粮食，种蔬菜
喂马，唱歌，面朝大海
 
你还好么
我的形象伟岸并不高大
你的形象渺小又很伟大
你还好么？今晚三辅，司徒街路口
我们再吃一次酸菜馅水饺
（2022年1月23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