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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惟一可纵情的地方(组诗)

2017-10-13 作者:张文捷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张文捷,本名张文杰,男,湖北仙桃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协会员。中诗网第二届签约作家。诗作散见于《诗刊》《星星》《诗选刊》《中国新诗》《诗歌月刊》《诗林》《中国诗歌》《国家诗歌地理》《芒种》《绿风》《西湖》《飞天》《雨花》等海内外刊物及“美国诗天空”等网络媒体。获《诗选刊》2016年度诗人奖、第二届“梦.乌镇”诗歌大赛二等奖、中国诗歌网《解放军报》优秀诗歌奖等多种全国诗歌大赛奖。入选多种权威诗歌选本。中篇小说《青春水鸟》被誉为原生态文学代表作品。著有诗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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蜗 牛
 
让一只蜗牛陪我虚度时光
文火煲汤,情书发黄
电视反复播放男人延时剂的广告
阳光的强弩之末止于暗处
草叶晃动,蜗牛爬成风的手柄
 
用硬壳捆绑自身
遵守一部有形的法律
这些年,我揣着一只蜗牛牌的怀表
让奔跑者奔跑吧
我们离死亡的距离是一样的
 
蜗行直线
不会把自己混淆成会拐弯的螺丝
这称职的爱情信使
让好消息来得慢一些
让坏消息来得更慢一些
 
触角上的事物缩进背影
堆集成漫长的夜晚
流星说,万物死于速度
蜗牛在雨中
与闪电达成和解
 
 
你是我惟一可纵情的地方
 
在你与长江交汇的地方 
浪花与浪花碰撞,飞鸟使大地倾斜 
南风吹,船队波浪的脚趾向北
你的臀部与腰际的曲线摇晃
星汉开始倾倒钻石,升高谷堆
被时光打磨的先人坟冢,圆润饱满
 
从那片隐秘的芦苇丛向你靠近
我咀嚼芦叶汁水,看见更多叶汁和露珠朝你滴落
拨开芦苇的月色,解开你漩涡的钮扣
水流放缓,豹皮的袍子遮掩恬静的梦
一朵浪花打过来,我摘下一朵莲花
浪花的一半是花朵,另一半是嘴唇……
一缕轻纱蒙住我的双眼
此刻,我才真正推开了整个尘世和白天
 
一双柔软的手臂,搂住我的呼吸
以你每一水分子的渗透,熨贴我的毛孔 
而我只能伏在你的肩头,忍住两行热泪
揉乱星星不见碎片,梳开秀发又迅速聚拢
你天鹅绒的肌体不断摩擦我
让我变成一条长舌头的鱼
穿越所有破碎的完整,进入你的身体 
潜入是渴念,也是深渊……
纵使跳起一万种姿式的舞蹈
你只用一种独特的浪涛翻卷迎向我
 
一条大江日夜缠绕大山,终身浇灌旷野
而此时水挡住我羞怯的激情 
抱紧你的腰肢,以深吻清理舌根处的砂子 
炸开你的堤防,以泄洪的方式消解你的委屈
长久被挤压,被折叠,被挥发
却在最深处荡漾,最浅处流动
你有你的排山倒海,我有我的汪洋恣肆
 
其实,水只是你万种风情的一种
我不会放过你眸子深藏的渔火
不会放过你醉酒后鼻息里的雷霆
还有身体翻动的慵懒,青草气息,鱼腥味 
还有汽笛声,船工号子,铁器与乱石相撞的声音
你有原油的形态,是动力,也是摩擦力
你泛起携带的污染,泛起泥沙、农药 
泛起我体内的三聚氰氨、液态的海洛因
在你灌满长江,灌满大海之前
先灌满我的身体,灌满我男性的欲望
 
你是我惟一可纵情的地方
当你以一场暴雨充盈我,我仅有一个浅浅的空碗承接你
以你半条江水的倾斜,平衡我的摇摆、晃动
一卷长长墨黑的画布尚未风干
月光将舒缓的音乐注入对流的寂静中……
纵使天干地旱,江水断流
我心碗盛装的水 
也一定还在荡漾
 
 
沙湖豆皮
 
稻草在炊烟根部燃烧
烙豆皮的手,也是撩起衣襟哺乳的手
割青草、烤红薯的手
阳光斑点清晰的手
稻草刷蘸着生活艰难的油星
快速飘过铁锅,嗞嗞声充满诱惑
豆皮均匀如纸
撒一串青蒜,这手写的签名有些潦草
时光下沉,雨水嘀嗒
湖水慢慢浸润寂静中的腊月
石磨匀速转动,推磨人不再年轻
一年又一年,她血液的回流放缓
石齿咬实的生活,有豆米浆温软的快乐
雪是后来追加的
大地也薄薄的覆盖上一层米色
有些记忆渐渐湮没
被折叠的烙香依然穿透岁月 
 
 
在蚱蜢湾
 
在蚱蜢湾,我是一只从水塘跳到草丛的虾
我羞愧,我不能像鱼那样穿越梦境
然后跃出水面……排卵
让夜变得澄黄
 
我纵然一跳,感觉比平时跳得更高
绷紧自己与夜的神经
……划开的夜色又迅速聚拢
我发现自己原地未动
跳出去的是另一个自我
 
天地的门仍然紧闭
露水怀着初心……
 
 
磨刀人
 
手心是铁,手背是肉
以柔弱的手指
把握锋芒的刻度
 
萎缩的刃,一层一层的积锈
灼热里的寒光,打开
钝化世界的门
找回生活本来的锋利和刻薄
呈现隐藏的光芒
 
磨刀恰如读书
总是从厚到薄,耐心极限处
磨刀人,让一把刀长出新叶
 
背着刀影行走
把紊乱的日子化作飞溅的火星
一个人,或一把刀
是否需要经常打磨
是否应该在更多的时候
隐藏锋芒
 
因为磨刀人说
折不断的韧钢,经不起,
哪怕是最轻微的消磨
 
 
   废弃的禾场
 
不是风,是奔跑中麦浪累了
在禾场歇脚,不是麦积垛圆润
是我们的眼睛,看到的都饱满
这大地的乳房坚挺
鸟儿飞往温暖的巢
蓝玻璃映照鼎沸的人流
 
空旷的记忆里,再也找不到一只觅食的麻雀
滚动雷霆之声的石磙,半截埋在土里
成为一种捂在胸口的疼痛
 
长期受碾压,土地的心变坚硬
风的刀子,也砍不开这里
即使种籽撒落
岁月也会鼓起季风的腮帮
把一切吹走,不能容忍
所有柔软的发芽
 
远方,一些谷粒依恋着稻草
“谁来给轰轰烈烈的爱打扫战场……
怎样进入躺下来的仓廪”
 
我只是戴着茶色墨镜
走进了一个青天白日的世界
柔和的月光,给原野的这块疤痕
涂上温情的保护色
 
 
 石 碓
 
活着是空洞的。
 
我硕大的嘴,吞进人影、树、池塘、村庄
吐出香喷喷的粮食
看见黄灿灿的稻谷、麦穗,瓦蓝瓦蓝的天
我磨亮的石壁会更加发光
我喜欢聆听谷粒爆裂的声音
麻雀赶也赶不走的叽叽喳喳
农具翻动土块,拖拉机突突驶过的轰鸣
我的心窝,需要石舂不断的撞击
 
直到泥土在我的喇叭口贴上封条
直到死亡塞满我的身体
 
黄鼠狼走了,青蛙走了,蚯蚓游进泥层
有人给我装上太阳的轮子
我也只是沿着土地梭巡一圈
又悄悄潜回原点
 
如今我满口风沙
最后的唾液已被蒸干
我仿佛倾倒过来的天穹
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但我还是用最后一点力
压住土地的颤抖
 
 
我是天空的一只鸟
 
趁着黎明的天空更低,我开始飞
春天是我生活的树林
冬天也是,我的眼睛饱含四季的颜色
我飞翔,把风攥紧
我其实就是天空刮过的一阵风
飞的越高,天空的心就越悬
我所在天空的高
是因为小草贴近大地的低
 
白天,我的翅膀是天空的一部分
到了傍晚,我会把整个天空收到翅膀之中
我飞,大地是出发地,也是目的地,更是参照物
天空有多广阔,我就有多渺小
白云是空的,膨胀就跌落成雨
我承载的孤独也是空的,膨胀就像轮胎爆裂
——贯性会把我像土块扔向大地
 
我的羽毛是雨,是雪,是雾霾
是四季的风和阳光
我云里筑巢,雪上筑巢,暴风雨中筑巢 
倘若空气是水,我就是一条鱼
血肉的箭矢,射向同样的湛蓝深处
 
我是一只飞翔中的鸟
我用左眼专注看你的右眼
而不是四目分散对视
我有时会慢下来,避免撞上夕阳
夕阳坠落,今天就将成为昨天
我坠落,今生就变成了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