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爱与坚守，野水地的精神世界

　　一、野水地和甘州大地

　　屈斌比我大几岁，但我不知道他青春期的写作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的写作大部分是从写诗开始的，是从模仿开始的。但对家乡的关注肯定不是青春期写作的主题，那个年龄，思想天马行空，逃离、爱情、友情、幻想可能是主题。和屈斌认识后，他的许多写他的村庄野水地的诗。野水地是一个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地方，也是丝路之中线所经之地。在屈斌的诗中我们可以看到长河落日、看到历史烟云、看到是野水地有他取不不尽的意象源泉，也是对他的野水地的诗意记录，对甘州大地的深情抒写。我这里说的甘州是大甘州，是甘州府的甘州，他走一路写一路，六坝小镇、焉支山、扁都品、骆驼城、九排松等。但野水地是他创作的永恒主题，不论走的多远，写的多远都能在他的诗中找到野水地的影子，用诗歌展示着他的野水地的审美意象和诗意书写。文学创作和地域文化的联系是自然天成的，不是你想不想写的问题，也不是你想写好不想写好的问题。不论多大的作家，我们总能他作品中发现对他出生地域、生活地域的烙印，这是对一个作家的考验，你如何把自己身边的人、事、物写好，需要观察、需要思考、需要提炼。你的就是你的，和谁的都不一样，如果一样了，那你还没有走出模仿某人的影子。如何把一个地方写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马尔克斯的马孔多镇，作家精心构筑的一个文学世界，也成就了传世名作《百年孤独》、牛庆国的杏儿岔、扎西才让的桑多镇、梁积林的梁家台子、高凯的陇东大地、铁穆尔的肃南等一个个地域创作的高手有许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独特的也是唯一的，我相信屈斌也会把他的野水地写成唯一的。


　　二、爱和疼痛

　　什么是爱。爱的感觉就是疼痛。从诗歌《锋利》《别离》中我感觉到了诗人巨大的疼痛，巨大的爱。这首诗让我疼的读不下去。面对亲人死亡、面对生活的艰辛，唯有祝福，唯有对命运的拷问和关怀。在他的诗集《蓝玉之门》中，还有许多野水地的人走近了他的诗中，驼背的牧羊人、地埂上的一个披青衣的人、雪地里的一匹青马、甚至一只麻雀、一头牛都给予极大的同情和关爱。
　　《豌豆绿了》 是一首怀念母亲的诗。母亲走了，这豌豆在秋阳下绿得一踏糊涂。这样的词语搭配，给人一种深切的切入感，现场感，他不说豌豆绿的颜色，只说了一个形容词一踏糊涂。他如果用颜色来表达只能是平淡的。这一句奠定了这是一首好诗。

有些时候
我是无能为力的
就象这豌豆，秋阳下
绿得，一踏糊涂。而我却荒于词语
无法表达
就像，那个刻骨铭心的人
脑海里，怎么也晰不出他真切的面容
就像——
面对旷远的母爱
陷于无语
我只能还原成那棵无用之树
点缀在天空下
望着无尽的河流
发呆——


　　三、物质和精神

　　如何处理好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的关系。我觉得屈斌给我们给出了答案。这个答案就是文化的力量。文化是什么，文化就是一种思考方式，让自己内心安静下来的良药。让自己上半身不无奈、下半生不无聊的精神追求。在这方面，没有一个人对诗歌的热爱能比得过他。只要组织文化活动，他总会放弃其它的事去参加。
　　诗中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都让人记住和怀念。诗歌《救赎》，蓝天、月亮、白鸽子、三棵独木（为什么不是四棵）、乌鸦、黑塑料袋、天牛蛀虫。救赎什么，自己对自己的拯救，那个乌鸦一样的黑塑料飞向天空是对自己对自己的救赎。

家乡的天，蓝得
有时候，白天里，月亮还依依地隐身于一扇门里
白鸽子的飞翔，孩童的真
一树麻雀的聒噪， 天空的打谷场上
磙轴声声
         
而此时，村庄的田野空旷
此时，大地
谢枝落叶的三棵独木
擎着失血的干净
         
黑塑料。乌鸦在一根枯枝上
受刑。风啊，吟着谁的
谶语，祭祀着天牛蛀虫
         
一整个冬天了——
谁来救赎它
飞向天空，或
还大地于
血肉之身

　　再读《杀生之罪》，对所有的生存充满了悲悯，对生活的矛盾。这些食肉者，以及那个叫生活的/我不知道，哪一个会主动站出来/为我谢罪

此生          
我以为，只向凶狠的眼神
表示出敌意
只对仇人
有抱复之心
只向刺向我的刀子付之于白刃
         
然而，那几只让我像孩子一样料理过的羔羊，我将沦为她们的屠手
她们孩子般乖顺、逗人，并可人地生长它们的身体
嬉戏，抵舔，眼神里透着殷殷的温良
就在我准备血刃她们时
她们还那样温暖地抵舔我的手背
她们几乎是一个一个跑来我跟前
温顺地让我对它们动了刀子。这杀生之罪啊！
在我的原罪上垒了又垒
         
如果有一天，上帝追纠我十恶不赦的罪过时
——这些食肉者，以及那个叫生活的
我不知道，哪一个会主动站出来
为我谢罪


　　四、颠覆和重构

　　他给我提供的这一首《我的村庄的名儿叫野水地》前面三句对野水地的成因交代我觉得破坏了整个诗的意境，诗歌要留给读者更多的空间，小说是长跑，散文是散步，诗歌就是过桥，你走着突然遇到了一条河，散文可能会绕上几个圈子，碰到了一些人一些花，一只鸟，把它们都写进去，而诗歌是不容许绕圈子的，必须一步要跳过去，我想这应该叫跨度。比如《锋利》《别离》中的最后一段，就好比遇到了河， 没有跳过去，而是建了一座桥从桥上过去，让每个人都看见一样，比如《层兰古城》中写段业是英雄、江山丢了，对前面半句的解释，我觉得这样的解释上多余的。
　　新诗是从西方引进的，他与中国格律诗词不同，格律诗歌讲究意境的营造，新诗讲究意象的应用。所以阅读对一个诗人来说是尤为重要的，尤其是阅读国外代表诗人的作品，里尔克(奥地利)、米沃什(波兰）、艾略特(英)、博尔赫斯(阿根廷)、帕斯(墨西哥)、聂鲁达(智利)、埃利蒂斯(希腊)、狄金森等诗人的作品，定会有极大的收获。
　　美国意象派代表诗人庞德的代表作《地铁车站》只有两句，却奠定了他意象派大师的位置。

人群中这些面孔幽灵般显现
湿漉漉的黑色枝条上朵朵花瓣

　　诗歌只有两行，却因为“幽灵”与“枝条上的花瓣”这两个特殊的意象而夺人眼目。地铁车站出口, 天气阴冷而潮湿。一张张美丽的脸闪现了。诗人以两个并置的意象描述了这样一个瞬间，色彩强烈，神秘而优美。这一刻，因为诗人奇异的才华，世界也不得不在匆忙中停下脚步。这首诗写于1913年。
　　中国古人如何写：唐代诗人崔护《题都城南庄》写到：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们现代诗人如何用格律的方式表达：

梨花带雨伊人泪，幽兰着露郎君情

　　同时，对每一个诗人来说，借用20大报告中的一个词：守正创新。守正就是保留自己的特点、语言风格、叙述方式，创新则是颠覆和重构，自己对自己肯定的同时，要勇于颠覆自己一首一首并没有多少新意的诗歌，借鉴中外著名诗人的创作经验，重构自己的诗歌体系。用量变引起质变，质变决定量变。这个建议是对屈斌提的，也是对自己的提的，也是对我们在坐的各位定诗的朋友们提的。


　　五、写给屈斌和他的野水地

　　最后，给屈斌写了一首诗，给他，也给他的野水地。

　　野水地
　　——兼致屈斌

野。是野外是四野都变成田野
水。是缺水是洪水是汗水最渴望雨水
地。是盐碱地变成耕地地变成水浇地
这样，多好！

屈。委屈才有屈伸之力
斌。方武都兼备了还要什么
这样，多好！

野水地的屈斌
野水地当过村书记的屈斌
野水地种地的屈斌
野水地写诗的屈斌
这样，多好！

　　（屈斌，甘肃张掖甘州人，农民，甘肃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星星》《飞天》《绿洲》等杂志，出版诗集《蓝玉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