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名里的村庄（组诗）

 
　　我所在的西部小县，最早属月氏、匈奴居地，后汉化后多民族杂居，地名文化独特，每一个村庄的地名可能就是一个村庄的历史。
 
 
圆圈子村
 
站在直岭岭烽燧上
会看到了山下的圆圈子村是那么地
安静。没有一个人的影子和牲畜的影子
 
一个叫阮祥民的男人领着智障的儿子
把一群羊从山坡的这边赶到那边
再从那边再赶到这边
 
圆圈子村过去一定是有一个圈养牲畜的圈湾
 
一阵风。还有一辆从西宁开过来的高铁
和圆圈子村擦肩而过。呼地一声就不见了
 
 
何庄村 
 
记住何庄村
是因为一个叫左连高的知青
寻找一片草原和羊群
 
著名诗人舒婷
站在南丰乡何庄村寨门前
风把她的头发吹了起来
一群牦牛从山下走下来
 
太阳马上就要掉进山那边了
知青左连高让我把他和夕阳留了下来
他说：他的青葱岁月
只记得从扁都口吹来的风
把记忆都吹走了
 
 
玉带村
 
十年前。我给玉带河写过一首
三行的诗：
黑石头黑
冰碴碴白
祁连山的腰带收不回
 
十年后
玉带河依旧干涸着
十几米高的河岸依旧。水线依旧
我只想说：
玉带河是玉带村收藏的的一根记事的结绳
玉带河是祁连山抛开的一根马缰绳
 
我还想说：
玉带河水没有了
玉藏在哪里呢？
玉带村
请您告诉我？

 
铨锵村
 
问了许多人都不知道铨锵是什么意思
都把铨锵读作：xuan  jiang
都读了几代人了。
方言里也没有找出错误读音的原因
 
一副清代的水陆画
一个供养人题记
写道：六坝乡楦匠村 钟**  杨** 供奉
洪水画师 樊生
 
楦匠：做楦子的匠人
楦子：制鞋时所用的模型，多用木头做成，也叫楦头
 
铨锵村84岁的老人钟灵山说
沙枣木是做楦头最好的材料
结实。耐敲打
旧社会村里人都做楦头谋生
你看。村口那片沙枣林100多年了吧
 
楦匠很多的村子就叫楦匠村吧
不想让外人知道这个低下的手艺
就叫铨锵村。不让你知道走村串户的楦匠
来自铨锵村。
你一定会把铨锵读为quan  qiang
 
 
宏寺村
 
应该有寺吧
应该有僧人吧
应该有香火很旺的寺吧
这些在宏寺村都没有
看到。就连关于寺的传说也没有
听到。
 
一棵老树上挂着古树的保护牌
小叶杨
拉丁文学名：Populus simonii Carr.
杨柳科杨属
树龄：300年
我不想记下这棵古树的伤痕
就像宏寺村不想记下寺院和僧人
 
沿着新铺的水泥路前行
我找的朋友已搬家
一把铁锁已生锈把春光拒之门外
门口绘着二十四节气图的立春
我和立春合了一个影后
给古树挥了挥手。离开了
宏寺村
 
 
山城子村
 
多次去过山城子村
多次写过山城子河
路边堆放整齐的石头排列成整齐的诗行
会把你迎进村口的树林和小桥
还有那个废弃的压路机也会在路边等你
 
山城河会从你身边流过
眼前的老君山那么险峻
那个放羊的少年忧郁的
眼神。可是你满怀心事的童年
 
在山顶。你会看见无际的草原和羊群
还有。藏在山弯弯里的大泉沟村
天然的石佛前一柱香还没有燃尽
 
最高处的烽火台四周已坍塌
老鹰。还是老鹰蹲在上面
扑地一声飞走了
 
 
马营墩村 
 
焉支山下
十万亩草原盛开
十万匹骏马奔腾
马营墩。以一个烽火台命名的村庄
水草丰茂。牛马成群
传递着信息和信号
 
马营墩上。长城内外
扁都口外。风雪交加
坚守还是撤退
一个叫王进宝的将军用马鞭守卫着草原
守卫着营房
 
草原消失后
马群消失后
雪山上升后
人进草退后
一代一代
围着那个叫马营墩的烽火台
围着传说和信仰
打庄筑院。娶妻生子
 
一群鸽子也把家安在墩上
是信鸽的后裔寻找没有送到的家书吗？
 

五坝村
 
有五坝一定有一坝二坝三坝四坝
六坝七坝八坝九坝十坝
其实只有二坝四坝六坝
村庄都是以水坝命名的
水流到第六个坝就没有了
水在第一个坝没有留下村庄
为什么没有三坝呢？也许是
那片土地荒芜了吧
 
一些流水从雪山上一直流下来
在五坝村可以看见雪山上阳光
也可以看见远处苍茫的北大山多么像一尊睡着的佛像
 
四月了。村里的梨花杏花都开放了
庄门锁着关住了花却关不住花香
 
一辆过路的公共汽车打了几声汽笛后远去了
一群鸽子从那个砖塔上飞起来又落下去
 
 
太和村
 
打拳的太和
耍狮子的太和
跳秧歌的太和
唱大戏的太和
 
魁星楼的太和
财神殿的太和
三官庙的太和
四个姓的太和
 
村里的老张说他从不卖假货
刘爷八十二了还把棍子打的风声呼呼
贺小龙说他是明代将军贺锦的后代
焦仁义是村是第一个博士
 
一辆末班车在太和村停靠
两个儿童唱的一首儿歌：
太和有个魁星楼
离天还有七八寸
求学求官拜魁星
求财求福拜财神

 
东灰山
 
这是一个历史的村庄
遍地的陶片。石器。矮小的迎春花已开放
灰土堆起来已4000年了。
 
开挖的水渠。无意中打开的文化层
5000年的麦粒。草籽。植物的种子都已炭化
一个骨针插在灰土层中。轻松地插在4000年的历史中
 
一个被偷盗者挖开的坑
一堆堆放整齐的石器
若隐若显的古河道
 
翻开东灰山考古报告
找不到我要印证的一些记忆
除了年代还是年代
除了猜想还是猜想
 
左手汲水。右手画陶
陶罐里藏着东灰山的秘密
 
向东还是向西
坚守还是放弃
一场风暴还是一场洪水之后
一切都归于平静 
 
 
乃家崖村
 
你可以直接理解为最初有乃姓住在崖上面得名
的确是这样
村里老人都这样说
 
现然村里没有乃姓
巴、朵是大姓
家谱记载是蒙古族后裔
 
我出生在这个村里
 
村里共有64姓还只是以本村住户统计
嫁过来的女子姓什么已不重要
 
去年夏天我在省城遇一乃姓男子
他说他的父母都是乃家崖村的
我说我也是，不过我姓王
我们在站在东方红广场上喧着村子里的往事
我说你也不回去找找你的村庄
你再不找你的村庄就没有了
再也没有人知道乃家崖村还真有姓乃的
 
 
曹营村
 
曹营村没有一户曹姓
首先想到的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曹营村在雪山脚下
与曹姓有关，与战事有关，
与森林有关，与骏马有关
与草原有关，与老鹰有关
与想象有关，与传说有关
 
生长在传说中的曹营村
真的与三国无关
 
 
菊花地村
 
名叫菊花的女子
嫁妆就是这片土地
也许是几十年也许是几百年
菊花地是父亲给菊花一辈子的衣食
 
多少年了
这片土地上长过小麦。玉米。葵花。油菜。洋芋。
紫花草。谷子。
长过与菊花只差一个字菊芋
就是没有长过菊花
 
又一个春天来临
那个叫菊花的女子
会不会突然回来要回他的土地
 
 
炒面庄村
 
雪山脚下
过去种青稞放牧牛羊养家糊口
现在种油菜养游客的眼球
 
土地酥如炒面
青稞做炒面食用
谁也说不准名字如何而来
就把这个传说转嫁给霍将军吧
出大斗拔谷就是炒面庄
霍去病以炒面代食击败匈奴
 
我多首诗歌里写过炒面庄
写过炒面庄的油菜花、小树林
王家窑洞。写过炒面庄的牛羊
写过炒面庄的蜜蜂和行人
写过炒面庄我所知道的美
 
炒面庄位于祁连山脚下
海拔2700米。属甘肃省
 
 
王家窑洞
 
白墙红瓦的村庄
扁都口的小花篮
从峡谷里吹来的风一抖一抖
遍野的油菜花扑面而来
扑面而来的还有那么多的蜜蜂。蝴蝶。
和不知名的带翅膀不带翅膀的昆虫
王家窑洞多么像一个大地的音响
播放着大自然的交响乐
这是公元2015年7月19日的下午的一些幸福时光
 
 
屯粮村
 
记住屯粮村。是因为
我的初中班主任的家在屯粮村
我的同桌姜小红的家也在屯粮村
我的班主任写的一手好毛笔字
我的同桌姜小红个子比我高，学习比我好
现在已经远嫁他乡
 
抄过一本叫《民乐历史考》的小册子
作者王野萍是新疆绿原报的总编
是屯粮村人
他去世应该好多年了
那本书还有我的书架上
我在许多的文章中引用过书中的文字
 
当地人把屯粮村叫dun 粮村
我没有考证过原因
但好像也与方言无关
比吨位的吨少了一个口
比囤子的囤也少了一个口
我的班主任叫王守理。笔名叫童亮
 
 
石家庄
 
雪山映衬
金花环绕
端坐在大地的花床上
幸福安康
 
远处是一块坟地的图腾
伸向天空的大笔或是延续生命的阳物
 
庄门关闭着
静谧啊。你听
花开的吧嗒声
树叶的私语
脚步放轻再放轻
一群蚂蚁挡住了我的去路
 
一个妇女抱着一抱子杂草从地埂上走来
中间夹杂着几株盛开的油菜花
那么亮。那么黄。
一只蜜蜂追随着
 
 
头墩农场
 
午后的阳光照在大片的罂粟地里
 
低头的花苞
盛开的花朵
饱满的果实
罂气四射
 
一朵粉红的罂粟花
夹在十万朵白花里盛开
 
这是头墩农场的一个下午花朵开放的时光
 
 
新民村
 
杜五十三说
他们从舟曲移民来已经二十年了
这里没有山没有树让人心慌
 
去年庄稼不值钱
今年地都包了
年轻些的都去舟曲挖虫草了
 
他摸摸身边的松树说
二十年了。再过二十年我就要回去了
 
 
郭家湾村
 
是因为到达我的村庄必须路过
是因为路过的次数太多了
总认为没有什么独特有地方
郭家湾村没有一户姓郭的人家
许多的村庄都是
乃家崖村。黑寨子村。叶官村。翟寨子村。
曾经最早来到村庄的人或者当年村庄最大的户族
都去哪儿了？
 
一个叫陈之选的上访户断断续续地
说着他的事情村里的事情
天气不下雨他河湾里的庄稼今年一点收成都没有
他老婆子没有交合作医疗金住院费不给报销
村干部被一个河南人骗走了几万块钱
陈锁娃花6 万块钱从云南买了个媳妇子
村里出了个神婆子能算出人的过去现在将来
每天都有许多的小车停在她家门口
算一次收100块钱
 
他接了一个电话后
急急忙忙地走了
 
 
烧房庄子
 
县志上说
这里是过去烧酒的地方
当然。是过去的事情
 
庄子里的老张不烧酒
他种蔬菜。每天早上送到县城的蔬菜店
开小卖部的赵老师经常带着酒意
给我讲他爷爷烧酒的故事
我不想纠正他穿帮的故事
比如他说他爷爷给霍去病烧过酒
比如他说他爷爷一次可以喝一坛子酒
 
村北有个老庄子
一定是过去烧酒的作坊
要不我怎么会多次梦中在那里喝酒舞剑做诗
要不我怎么会在诗歌中多次会写到那个庄子
 
尽管。这些只是我一个人的预感

 
翟寨子村
 
由于修水库。由于地震。由于高铁穿过
三次搬迁的翟寨村。先后又新建了
振兴村。良新村。下翟寨村。财源村。刘泉村。               
多像我干爹白崇喜的五个儿子
 
我是陪着母亲去童子寺时经过翟寨子村             
经过翟寨子水库。水面那么大那么静。水那么蓝。
童子寺石窟里的月光菩萨1000多年了依旧那么慈祥
 
校长刘希舜在翟寨小学已经二十多年了           
他也说不上村名的由来   
小学生李刚告诉我每天有52辆列车在高铁上走过
 
两个从童子寺出来的居士向村子里走来
一个叫白梅花的疯子每天都对着水库骂一些难听的话
 
远远与会看见一辆火车开过来。闪电一样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