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歌（组诗）

收割秋天
 
收割机开出大麦地后
把草留给了秋天
给老鼠和鸟雀撒下了一些种子
 
再过几天，如果下一场雨
一些钻进地缝的种子马上又长出了
绿苗，但敌不过即将到来的秋霜
 
大地如此宽厚，大地如此绝情
2022.9.1
 
 
西兰花

从凉山来的农民在祁连山下采摘着西兰花
在这个带着露水的秋天的早上
一个怀孕的女子站在地边看着丈夫背运西兰花
她把掉在地上的西兰花弯腰捡拾进菜筐里
她的小丈夫，一个还带着稚气的男人
听着手机上的音乐，满脸的喜气
鞋子和裤腿被露水打湿了

在这个秋天，在这个异乡的秋天
西兰花占据了整个秋天
老君山被云雾笼罩着，太阳正从焉支山顶升起来
他即将成为父亲，她即将成为母亲

此刻，大地如此静美
此刻，人间如此美好
2022.9.2
 
 
早雨不多，一天的啰嗦

早雨不多，一天的啰嗦
早上的几滴雨，打乱了一天的计划
本来上午要给庄稼打药，怕下雨，没有打，结果没有下上几滴
看着不下了，去除草，淋了一身的雨
下午打算在雨天修理农具，却又出太阳了
还有落日和星星与昨天没什么区别

这一天，几滴雨打乱了一天的计划
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许多该做事没有做
这一天，和一生何其相似，要么在纠结，要么在后悔
2022.9.3

 
大麦颂

低下头就开始成熟了
低下头就开始慢慢地变成土地的颜色、皮肤的颜色
祁连山白了头。此刻，我把昂着的头也低了下去
我们。抬高了秋天
2022.9.4
 
 
梦醒

半夜。被梦惊醒
对面医院住院部大楼窗口的灯齐刷刷地亮着
病人都惧怕夜色吗？

梦境已忘记了
月光铺了一地，把窗户上过年时贴的"福"子也照到了地上，福放大了许多

除了月亮。那么多星星的窗口都亮着
除了我。此刻一定还有被梦惊醒的人，一定还有失眠的人
2022.9.5
 
 
人们总是违背植物的愿望

植物也想讨人喜欢
长成人们喜欢的样子
按时生长，开花，结果
但人们想让植物长成人们更喜欢的样子
在榆树头顶嫁接垂榆，把向上的枝条垂下来
把灌木修剪成想要的形状:圆球形，方形，椭圆形……
 
为了某种阴谋，让花朵提前或推迟开放
甚至把绿色的叶子变异成淡黄的叶子
我不想评判人间的审美
但我想植物并不喜欢这个样子
这并不是它们的愿望
2022.9.6


日常记

疫情走了又来了，来了又走了
租房广告上摞着培训广告，售楼广告上摞着招聘广告
广场里几堆老人在打牌，有人围观，有人闲聊
沿街的店铺开的开，关的关
我接住一个女孩发的广告单，前走几步，扔进了垃圾筒
有人翻越道路中间的隔离带，我想他一定有急事
共享电动车停运了，道路维修封闭了
人行道上行走的人玩着手机，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老君山又落雪了：耀眼的白，冷峻
树木的叶子开始落了：没有半点准备，来得这么快
湖水平静的让人没有一点杂念：喜鹊叫，麻雀也叫
人间万象，山河辽阔
2022.9.7


上坟记

坟头压烧纸
坟前烧冥币，还有纸做的衣服
中元节的祝福

烧一个袋子，用来装钱装衣服
在这个网络时代，这些是不是已落伍，是不是多余
烧一个手机，一定要填上号码
有事电波联系，在梦里
2022.9.8

 
中秋月

还有什么放不下
中秋月，宇宙抛转的一枚硬币
永不停止
众星猜度

还有什么想不开
中秋月，光都是借来的
有人在月亮上，要返回
有人在月亮照耀的路上，要赶回
月亮走，我也走
2022.9.9


野菊花

埋葬完父亲后，一辈子没有走出过村庄的老堂哥
寻找自己的位置：一滩的野菊花开的好蓝，蓝天一样的蓝
他羡慕父亲的金匣套的棺材
仿佛死亡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三年后，老堂哥死了
他躺在了金匣套棺材里
还和三年前一样。他的位置
野菊花正在盛开，比蓝天还蓝，有风吹过
2022.9.10

 
夏夜

你是夜空，我就是星星
你是树木，我就是凉风
你是月光，我就是影子
你是梦，我就是梦中的人

蛙鸣高一声、低一声
一颗流星落下，又一颗流星落下

你听，花开的声音
你听，花落的声音
2022.9.11
 
 
写给秋天的判词
 
大雨就像一个人的发怒，说来就来了
最终会成为毛毛雨
 
立秋后，收获后的庄稼地多像一个
有罪的人：矮了一截，天高了
 
老鼠qie仓，为过冬发愁
种子掉落，为繁衍思考
 
草原上旱獭拖着肥胖的身体，它将在地下度过过忘我的长冬
2022.9.12


秋的咏叹调
 
安静啊。林间传来鸟鸣声
云杉苍翠，沙棘果金黄
那些红的发紫的野果子
最终会落下
 
天空阴的，阴的像要掉下来
一群羊在山坡上，那么肥，那么白
最终会成为人们的美味
 
泉水暗流，旱獭拖着肥胖的身体
晚熟的燕麦草，早黄的小叶杨
它们都将把一生交付这个秋天
2022.9.18


大斗拔谷
 
多少人穿过大斗拔谷，我还要穿过
他们用脚步，马车，马匹、轿子和流水
我骑自行车、摩托车，乘坐大巴、小汽车和道路
 
多少人书写过大斗拔谷，我还要写
他们写险峻、巍峨，征服、战争
我写月牙、石佛，大雪压着的青松和惊慌失措的旱獭
 
多少人穿过再没有回来，多少人穿过又回来了
多少人写过没留下只句，多少人没写却留下警句
2022.9.19


风中的谣辞
      
泉水暗流，为什么这样分明
沙棘结果，为什么要分雌雄
 
风从山谷吹来，吹开院门
牛从山上下来，顶开圈门
 
人老生病，活得屈枉
病危通知，子女守床
 
向水问路，小路连着大路
向风问雨，小雨跟着大雨
 
山中的植物，都是菩萨
山中的动物，都是屠家
那些人，左手菩萨，右手屠家
 
总被真情感动，泪流满面
总被假戏感动，满面流泪
总被自己感动，无言无语
总被别人感动，花言巧语
2022.9.20
 
 
一个人的非日常记录      
 
写下几行文字，删除
再写下几行，再删除
不写了，上网。都是一些似曾相识的信息
没有耐心能读完一篇长文，更不用说付费的电影了
 
刷手机：微信朋友圈，不是鸡汤就是
各种晒：晒吃、晒玩、晒娃、晒工作
抖音上看着似乎是真相其实都是假相
各种无聊的直播和对口型的演唱
拼多多的货还在路上，拼小圈也很有意思
人人都爱便宜，人人都爱占便宜
 
翻开一本书，再翻开一本书
看着每个字都和自己一样呆板
 
突然记起晚上的降压药还没有吃
顺便吃了8粒安神丸。睡去
2022.9.21
 
 
秋分辞
      
风吹秋分，昼夜相停
日月同辉，万物慈
日出如子，日落如妻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祁连落雪，焉支降霜
草原含秋，牛羊藏膘
青蛇脱皮，旱獭进洞
红叶如心，黄叶似金
 
佛像镀金，酒碗镶银
牛皮蒙鼓，好铁打钉
走马不跑，跑马不走
鹊声报喜，鸦声报凶
 
秋风推门，当地一声
一叶知秋，砸的地疼
好人坏人，无法区分
好事坏事，谁能说清
2022.9.22

 
秋风歌      
 
那么热的天怎么忽然就凉了
那么绿的草怎么忽然就黄了
那么好的人怎么忽然就走了
 
那么小的雨怎么把衣服泡透了
那么小的风怎么就把人吹病了
那么好的果子怎么就会腐烂了
 
九月的桃花水，透过石头
九月的桃花水，爱过骨头
2022.9.25

 
祁连山下
 
祁连山下，风吹田野和烽燧
谁要入洞，谁又去私奔
田野空空，留给谁的爱恨
野兔奔跑，老鼠存粮
迟开的油菜，谁的妹妹，谁又受罪
 
祁连啊峨博，佛塔啊经幡
谁是谁的前身，谁又是谁的来世
心经。静心。真言。假语。
 
月牙的弯刀，割伤了谁的心
落日的铁炉，烧红了谁的痛
2022.9.27

 
快递员简史

从送口信书信到送一切物品
从步行、骑马到骑自行车、摩托车，开汽车
从羊肠小路到大道到信息高速公路
从等待一句话一封信到等待一堆物品一盒快餐

快递员小张开着电动车穿梭于县城的街巷送快递
快递员大张骑着摩托车穿梭于县城的旮旯拐角送外卖
邮政公司员工老张依旧背个包，骑着那辆绿色的自行车
每天去县委县政府大院送机要文件，邮递员一样
2022.9.28

 
让所有有小路成为大道       
 
让所有的小路都成为大道
走到那里，都有亲人
走到那里，都有故交

让所有的结局都完美无比
死亡不过是换了一种存在的方式
消失不过是草尖上的秋霜变成露珠然后蒸发的过程而已

让所有的小路都成为大道
与来来往往的人互相致意
处处传来人间的美好消息
2022.9.29


虚荣

田野上晚开的油菜
一生为之付出无果的代价
虚荣，美艳。爱和恨。
2022.9.29
 

懂得

虫子吃了的果子总最好的
留在枝头的果子总是高的
用刀杀开的水果有了杀气和铁腥的味道
西瓜泡馍，烟火烤肉
都是人间美味 
2022.9.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