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女诗人与一场诗歌的战争
――李见心宋晓杰朱虹诗歌述评
读了这三位女诗人的作品我想到一个深陷泥潭中的人正在努力地往外挣脱。对于诗人来说,惯常的俗庸的生活就是泥潭,诗人深陷其中而不能自已。诗人只有通过写诗努力地把自己从泥潭中拔出来,力争甩去身上的泥污,让自己还原,还原真实自由清洁舒适的本质。这三位女诗人的写作就呈现出这样一种倾向。她们的诗歌都在努力挣脱生活对她们性情的桎梏,用诗歌擦去蒙在她们心灵上的灰尘,让本真的自己发出美好自由灵性的光芒。李见心在《我的身体周围》中写道 :“我的身体周围 /到处是摆脱不了自己肉体的男人和女人 /他们乱哄哄地围绕着我 /制造尘埃的重量”。宋晓杰在《走在陌生的地方》中:“什么都不必去想 /诸如面具、背影、炊烟、伤害 /甜言蜜语、可有可无的一切 /都没有一次深呼吸来得重要了”。朱虹则说:“夜晚太沉重了/我选择了呼唤/我需要一场大雪的介入 /将从前的记忆落白(《落日前的雪》)”。这里三位女诗人都对他们深陷其中的乱哄哄的生活感到了窒息和不适,发出摆脱这种生活的“呼唤”,并渴望有一次自由的“深呼吸”和一场干净澄明的大雪!通过雪的清洗去这庸常生活上的污垢,从而使自己的灵魂从惯常的生活中努力地向上一跃,一个理想中的生活和自己便随之而涅了pan了。
在这三位女诗人的作品中,李见心的诗歌似乎从当下的生活中超拔的最远最清醒。我这里所表达的是她们作品的品质,并非诗人自己真实的生活。在见心的作品中,我们较少地看见她被生活纠缠得焦头烂额的情景。她似乎用一种超然的局外的身份来写她看见的感受到的生活。其实这里的生活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重视的是怎么样与构成诗歌的技术元素作战,技术代替了思想。也就是她不在意写什么,而是把全部的精力用在怎么写上。零度写作。零度的表情和零距离的陈述,这里没有什么形式和内容,内容即形式,形式也就是内容。因此她的写作很自由也很宽泛。譬如:《两回事》 :“你写的诗深刻至骨髓/ 而肉体的生活却比皮肤还浅 /我不信任你的人 /就开始怀疑你的诗 /就像我曾信任过你的诗 /你的人却欺骗了我…… 一个满脸横肉的人 /正写着竖条的诗” 还有《一首诗主义》、《流浪的形状》等等。读她的作品你会感到一种灵性在闪烁,像飘逸的银狐在银白的雪地上闪闪现现,你能感受到光芒的闪耀,并不时的被她机敏的亮光所袭击,但你又无法分得清雪地和银狐的身影。银狐是机敏的,也是狡猾的。她不和你正面较量,所以她也就不给你博大不给你思想甚至华丽和忧伤。但是她让你品尝到一种趣味,一种有趣的诗意带来的乐趣和欣喜。这种乐趣超拔于意识形态之外,她是一种纯粹的一种诗歌技术所带来的无穷的趣味。像我们无意中猜中了一个谜语,不经意中道破了一个玄机。李见心是从诗歌的反方向出发,逆着诗歌的规则去寻找诗歌的魅力,即诗歌的有趣和活泼,生动和质感,并让我们在趣味中感受到诗歌的深不可测和生机盎然。 这是李见心的诗歌的意义所在,这也是李见心诗歌追求的目标,但是必须指出的是李见心的这种写作还没有达到自然天成的境地,在她的这些作品中,还存在明显的夹生和生拉硬扯的痕迹,这就是她深陷生活不能彻底的超拔原来那种固有的写作方式在兴风作浪,对于李见心来说,她需要对思维方式彻底的清算和完全的洗脑。
如果把李见心比喻成银狐那么用火狐来形容宋晓杰似乎更贴切。读她的诗歌就好像一个耀眼的火狐在喧闹和纷纷嚷嚷的都市大街上行走,显露出明显的不适不安还有惊悸孤独和隐痛。这是她的心灵和性情与嘈杂的生活斗争留下的残骸。这种与当下的生活格格不入并焦急的渴望摆脱的倾向在宋晓杰这里尤为明显。这与生活中志得意满的宋晓杰造成了极大的反差。这是诗歌与人明显的存在着分裂,还是生活的虚假繁荣掩盖了一个人的内心和本质?探究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宋晓杰用诗歌发动了一场与嘈杂的浮躁的沦陷的生活的战争!这是一场诗意与世俗地战斗。由于她急于表达和抗争,这里诗歌的文本显得可有可无,甚至她根本就不在意诗歌的形式和技术,她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内心的体验和专心的倾诉上。:“你想象不出我的落寞 /如暗紫的葡萄,在街头 /担承起过盛的秋水”。这就是沦陷生活中的自己。这种隐忍的处境使她即使“ 路过幸福,麻木地没有知觉 /习惯是越来越钝的一把刀: 在流水和狂风中立定脚跟 /是多么艰难。多么艰难 /我们一面生活,一面频频告别(《路过幸福》)”。与生活抗争就是在滔天骇浪扑面而来的时候能让自己的身影执著地挺出水面,能在疾风中不迷失方向并能保持行走的姿势。因此她“拒绝在强光下装腔作势,拒绝被 /反复提及,拒绝被削弱或加强 /哪怕是微小的一分!(《我是一杯温吞水》)” 。而最终使自己成为“不清澈不讨巧不妩媚,不会使眼睛放电发光 ”的中庸的张弛有度、走走停停幸福平和保持个性和自由的“温吞水”!其实她最终能否从生活中超拔能否抵达她理想的人生境界,对于诗歌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用诗歌和生活抗争时所发出的光芒,那是一种诗性的人性的美好的光芒。就像火狐从我们视野中走过,虽然是一瞬,但她带来的震撼和烙在我们心灵的光芒确实不灭的。
与前两位女诗人相比,朱虹就像一种黑狐,黑得耀眼的女狐独自的生活在山谷。她是以逃避的方式超拔于生活之外,自甘寂寞的生活在无人问及的山谷。“不要留下什么给我吧 /如果深沉的鼻息已经消失 /我将不再醒来 /我的睡眼将通往所有的道路(《那天早晨,我没有醒来》)”这里的诗歌更像是一个人的独自冥语,她用诗歌抗拒身外之物的介入,身体之外的喧嚣显然已不重要。在漫漫的独自冥想中她用诗歌与自己的心灵对话,用诗歌舔着心灵的伤口,用诗歌承载自己的欢乐和悲伤以及内心的焦灼和渴望。她和宋晓杰一样不在意诗歌文本的建设和技术的操练,但她又与宋晓杰不同的是她也不在意身体之外的风景,生活的更迭和变化只是浮在她和她诗歌皮肤上面的清风,她只是把自己的注意力对准自己的心灵和内心的潮汐,让诗歌成为录制和破译她内心的符号。用诗歌即隐私,来揭示朱虹诗歌的特征也许不足为过。正因如此,这三个女诗人中朱虹的写作更像女性诗歌。像《落日前的雪》、《我最美的姿势是睡眠》还有《虹》都有着这种特征:“多年以后 还能听见 /有人穿越厚厚的云层 /用一种唤归的声音 叫醒我 /使我在没有时间的梦里 /改变了鲜艳而诱人的容颜”。这样的感觉真有一点“狐”的风格,也只有这种狐的方式才能准确的表达出女性特权的神秘的体验。其实这种体验并不迷乱和复杂,就像她的隐私也不晦暗和阴沉,相反还带着明亮和红润。譬如她的《第十二封信》:“鸽群飞过 衔走了第十二封信 /我的心正似飘飘舞舞的杏花 /在春天到来之前 /将写满相思的文字 洒向平原…… 爱情 我的世仇 /我天天都在流血 /恨却离不开 像一只贪婪的狐狸 /火红之躯的幸福 近似一种虚幻”。这里没有一丝的阴郁和灰暗,有的是对爱情的刻骨的体会,泣血的忠贞和永不瞑目追寻。她是一种深沉的明亮,不刺眼甚至有点暗淡,但是在漫漫的时间长河中,这光芒会更明亮更持久。这就是朱虹诗歌的隐私,也是女人天生的命运和命运的核心。
三位女诗人用诗歌在同庸常的生活进行一场战争,我们不必探求她们是否真的摆脱了对她们来说形如泥沼的生活,也不必计较她们超拔出这种生活多高多远,抵达了什么境界。我们需要重视的是她们在力求超拔这种生活时所表现出的真诚执著慈爱还有沉静和放达,以及由此带来的落寞忧伤以及巨大的幸福和泪流满面。这是一种美,一种诗意的存在和深沉的光芒。这也就是这三位女诗人诗歌的特点也是她们这些作品的价值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