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凉（组诗）

　　——坐在衡阳石鼓嘴上看风景   
   
   在历史的深处
   有多少颗白发的头颅坐在这里
   观看远方
   遥望潮水
   晴与阴  雨与雪  昼与夜
   石鼓崖上的草书可以说明许多心绪
   是潇洒  还是痉挛的扭动
   衣袂飘飘  发辫飞扬
   抑或顿足嚎啕
   生与死的顿悟
   让一切岑寂
   沉落鱼腹的银鳞
   周而复始
   并非舞台上的巧合
   这是理所当然的结局
   
   掠过湘江水面的江鸥姓甚名谁
   是哪一房宗室的后裔
   从唐诗的奇丽中飞来
   从宋词的婉约中飞来
   低吟着元曲的凄幽
   驿动的波光
   眨着层层叠叠的凤眼
   展示明清的风韵  明目皓齿
   巧笑倩兮 美目盼兮
   包裹在闪光的褶皱之后的身体
   充满青春的激情与诱惑
   许多女子在这儿沉入深渊
   许多男人在这儿泪如涌泉
   留下了
   那一双精致的梅花绣鞋
   作为一生一世惟一的纪念
   
   四面来风
   背靠这部厚重的册页
   翻开她 领略她
   她怀中的婴童似曾相识
   我们的祖先 以及祖先的祖先
   相互械斗 你死我活
   血流成波
   只为了一孔凄冷的流泉
   或者一寸生长荒草的土地
   后代们却马上和好如初
   忘记彼此的仇视
   相互婚配嫁娶
   生儿育女  吹响激越的唢呐
   大摆筵席
   然而 在清明时节的雨中
   提着提篮 带着祭品与烧酒
   各自走向各自的祖坟
   满插姹紫嫣红的纸花
   下跪  口里是恳请饶恕的词语
   祖宗在土地里也就满怀释然
   哼一声  继续沉睡
   做着千秋辉煌大梦
   
   一动不动  坐在这里久了
   你会感觉到自己渐渐铸入山石
   成为大地的一个整体
   暮色降临 白雾升起
   疑惑这律动的河流
   也有一个鲜红的心脏
   巨大的心泵  博动着清澈的生命
   那些航船拉长苍老的笛鸣
   随流而逝
   去找寻她们的归宿
   遥远中感到陌生的亲切
   以及平淡的幸福
   
   人的一生流逝得如此之快
   像一簇浪花溅湿崖壁
   立即被太阳的手指抹去
   以至于来不及滋润一株小草
   许多张面孔像树叶一样飘远
   他们也有过不同寻常的喜悦与悲痛
   但缈无痕迹可以追溯
   后人很快就将他们忘记
   磨崖上那些模糊而沉默的哑语
   谁能肯定不是爱情的誓约
   
   注：石鼓山，耸立在湘江与蒸水的会合处，上有石鼓书院，建于唐代，为古四大书院之一。

 

 

　　《悲  凉》

 

世界上最悲凉的事

莫过于

你最喜欢某一个人

又要远离她而去

 

那种孤独

就像一条毒蛇缠绕住你的脖颈

无法透气    满怀绝望

却必须向前

知道她看不到你的影子

而你每天都想念着她

这不是一句话能说得清楚

 

活在人间

悲凉的事屡屡发生

悲凉的人比比皆是

苦涩的茶之所以流行

辛辣的酒之所以很对脾胃

咖啡馆成为爱情的庇所

迪吧中疯狂摇摆的男人和女人

哪一位没有一腔难言的隐痛

谁的笑声更伤感

谁的泪水更咸涩

只有自己明白

 

蓝桥上那些过往车灯

从不往湘江里瞥望一下

旋涡绕着桥墩打个转就走了

默无声息

这并不表明流水没有爱情

湘江的爱有多深

不量我也知道

 

时间可以流逝

生命－瞬就化为了尘土

但是风不会死

风会把这些想念传得很远很远

石头也不会死

石头的心是热乎乎的

一到夏天

你随便搬开一块蹲着的石头

看看地上  就会发现

石头也会流泪

 

天下的河

绝情的并不只有湘江

你在远方完全就是个浪子

放浪你的形骸没一点儿用处

当音乐静止下来

舞会散场

到处是杯盘狼藉

那条蛇又会在倏间扑上来

把你呼吸紧紧勒住

直到你的意志全消

完全崩溃

像一块石头蹲在地板上泣不成声

尽管梦中常常花团锦簇

生活中是杂草丛生

你在跟一个

不是对手的对手较量

明知道结局如此

却必须全力以赴

这就是你我悲凉的原因

 

 

   

　　前记:大概在八年多前吧，在衡阳石鼓嘴上写《苍凉》的时候就想，我得写个"三凉"，即苍凉，悲凉，荒凉。几年后，在长沙的兰园写出了《悲凉》。此后无诗，仅偶作旧体打油竹诗题画，以应付朋友索画。然事不敢忘，曾多次提笔欲完夙愿，每每颇有荒凉之感，却难为荒凉之词，一直深为抱撼！今年以来，有些许诗情，作诗有三首，有《荒野无人》等题，颇得意趣。前几日，九月二十五深夜，欲睡前诗兴忽致，灵感如潮，《荒凉》一挥而就，得六十多行！完成时为二十六日零时二十六分。至此，经多年酝酿，《苍凉》《悲凉》《荒凉》终于作完，《苍凉》写给历史，《悲凉》写给人生，《荒凉》写给社会。世上从今多了一个我的孩子，其名曰"三凉"！   

   

   你知道荒凉是什么吗？

   你走在大街上

   彳亍在人群中

   尽管车流不绝 行人熙攘

   但是你还是感到一种深刻的荒凉

   孤独的风衣包裹孤独的影子

   茫然的鞋子完全不知所措

   眼眸扫过的地方

   比沙漠更寂静

   比旷野更空荡

   

   那些都是什么？

   从哪儿来

   到哪儿去

   互不相认

   匆匆促促

   哦 他们是一群幻影

   一阵风就会抹去他们的体温

   一阵雨就会屏弊他们的踪迹

   当你伫立在风雨中幡然醒悟

   你便会唏嘘长叹

   原来一切只是个美丽的幻觉

   

   这就是人世间的景像

   真实的错觉之后

   是深刻的荒凉  无边无际的寂寥

   摩天大厦的峭壁下没有花朵

   豪华的人工瀑布里没有游鱼

   从电梯上到山风劲吹的顶层

   只有厌弃生命的生物对天长啸

   比狼更绝望

   比虎更凶狠

   比老鼠更猥琐

   比苍蝇更贪婪

   

   许多洞穴

   挂着一些熟黄的果实

   苟合与分赃

   在私下或公共场所进行

   麻木的符号习以为常

   叫春的呼号  令人毛骨悚然的荡笑

   在娱乐之城诡秘地飘荡

   酒杯里荡漾着猩红的液汁

   席梦思上翻滾着巨大的蛹体

   街道的峡谷中

   屎壳螂成群结队

   运载着劫掠而来的粪球

   这是一帧怎样触目惊心的图景

   

   我不知道自己

   究竟是一个人抑或是一个影子

   我不知道许多发生的事情

   是真实还是虚幻

   人的一生

   怎么会以这样的形态存在

   不要尊严  不要羞耻

   不要怜惜  不要慈济

   只要白森森的獠牙

   只要你死我活的撕咬

   只要淫欲的迷离

   只要麻醉的狂乱

   

   你知道荒凉是什么吗？

   你走在大街上

   彳亍在人群中

   尽管车流不绝 行人熙攘

   但是你还是感到一种深刻的荒凉

   孤独的风衣包裹孤独的影子

   茫然的鞋子完全不知所措

   眼眸扫过的地方

   比沙漠更寂静

   比旷野更空荡······

   

 作者简介：

　　贺文键，原名贺建春，另名牧鑫、雪禅子，湖南省常宁市人，上海戏剧学院毕业。湖南作家协协会员，湖南谷雨戏剧文学社社员，现为湖南省艺术研究院国家二级编剧，全国艺术类核心期刊《艺海》杂志社副编审。主要作品有作家出版社出版的诗集《温柔的枪手》、小说散文集《单身汉的祙子》等五部。在《湖南文学》《山东文学》《广西文学》《星星诗刊》《绿风》《青年诗人》《戏剧春秋》《艺海》《衡阳日报》等发表100万字作品。其创作的电影《拯救爱情》《水》、电视剧连续剧《爱情跳棋》曾在央视八套及全国各地电视台热播；戏剧作品主要有话剧《国难:1898》《杀人草》、湘剧《谭嗣同》、音乐剧《假如今生再来》、歌剧《红丘陵》等，电影曾获大众百花奖、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奖等提名获，曾获全国田汉戏剧奖文学二等奖和论文一等奖，湖南省“五个一” 工程奖、湖南省优秀新目剧奖、湖南省首届及第二届田汉戏剧文学奖、湖南省创作剧目金奖和优秀编剧金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