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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是怪物

—— 一本还未出版的诗集的序

2017-12-07 作者:贺文键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诗人必须习惯这种清贫的状态。一个诗人,就是一个民族的良心,他的思想的圣洁与深刻,灵魂的优雅与洁白,是引领这个民族甚至世界走向更高理想的关键!所以,我很自豪,我是一位靠诗歌而活着的人。没有诗,我的一生毫无意义。孔子怀六艺而教化天下,我也有六门手艺。我给自己的“六艺” 技艺高下排个次序,诗一,剧二,文三,书四,画五,棋六。我的“六艺” ,有五艺皆可丧失,惟诗不能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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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文键,原名贺建春,另名牧鑫、雪禅子,湖南省常宁市人,上海戏剧学院毕业。湖南作家协协会员,现为湖南省艺术研究院国家二级编剧,全国艺术类核心期刊《艺海》杂志社副编审。主要作品有作家出版社出版的诗集《温柔的枪手》、小说散文集《单身汉的祙子》等五部。在《湖南文学》《山东文学》《广西文学》《星星诗刊》《绿风》《青年诗人》《戏剧春秋》《艺海》《中国青年报》《中国经营报》《三湘都市报》《衡阳日报》等发表100万字作品。其创作的电影《拯救爱情》《水》、电视剧连续剧《爱情跳棋》曾在央视八套及全国各地电视台热播;戏剧作品主要有话剧《国难:1898》《杀人草》、湘剧《谭嗣同》、音乐剧《假如今生再来》、歌剧《红丘陵》等,电影曾获大众百花奖、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奖等提名获,曾获全国田汉戏剧奖文学二等奖和论文一等奖,湖南省“五个一” 工程奖、湖南省优秀新目剧奖、湖南省首届及第二届田汉戏剧文学奖、湖南省创作剧目金奖和优秀编剧金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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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强烈地感觉到自己是一个纯粹的怪物。什么事也干不好,什么事也干不了!  有一句俗话叫做:可怜之人自有可恨之处。

  难道诗人都是一些这样的人吗?
  现在,总是有意识地避免接触某些人,不为什么,只是因为感到在一起时很累且别扭!渐渐地,我又开始厌腻了许多自视甚高的“艺术家”,觉得世上的人多为既浅薄又愚蠢还势利。于是,我越来越孤单。
  我设计了一种新式象棋,叫做“国战棋”, 在推广过程中结识了一批棋友。一方面,我总是为新的爱好所吸引,不断寻找着生活的趣味。很欣慰,经过了许多事情,有过许多快乐。另一方面,我又感到深刻的绝望。转来转去转来转去,当我再次回到诗的门槛之时,我才发现,一切离我都远去了,只有诗歌竟然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一切都在老去,只有诗歌永远年轻!我终于感觉到只有诗,才能让我的灵魂安静下来,让我的精神充盈起来,让我的生活丰富起来!
  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生命属于诗!
  出版诗集《温柔的枪手》之后,诗歌创作骤然减少了!兴趣明显发生转移,书法与水墨画占驻了我的主要日程内容。可是闲来技痒,偶或写一点诗。写成了一首诗之后,就非常兴奋,很想朗诵给友朋听,而对发表则兴趣不高。2001年之后到现在,我创作的诗歌基本收录在这本《诗人撞见了鬼》的书中了。我决定把这些年的东西打个包,献给您——我的读者。在现实中,人际关系太复杂,我或许有时候会撒撒小谎,但我可以保证,在这本书里没有谎言。我把我的生活和灵魂展示在你跟前。我并不求大家赞美,我只求自己心安。
  诗集《诗人撞见了鬼》,虽然作品不是很多,但是我却很知足。
  这本集子分作《诗人撞见了鬼》《史册》《新古风题画200首》《国战棋联》四辑。其精华主要在《诗人撞见了鬼》一辑中。这辑的作品,大部分写于衡阳和长沙,自认为是创作上较成熟期的作品,这个时期有了自己的创作思想和美学理念。很久前,我赞赏洛夫先生的诗歌创作观,认为诗歌纯粹是语言的艺术,诗人是语言的天之骄子。那时的代表作集中表现在诗集《温柔的枪手》里。然而在这一时期,观念逐渐改变。诗歌语言当然很重要,但是,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也非常重要。艺术的一切表现技巧及形式,应该为内容服务。其实,你只要写出来,就是一种形式,刻意追求形式的特殊性没有太大必要。尤其是出版了诗集《温柔的枪手》,发现其中许多诗歌很多人无法读懂,我深受刺激。语言只是个媒介,对于我来说,内容应该更重要一些。正如,穿衣服固然重要,裸体也是很漂亮的,有时候,也许裸体更是一种令人震撼的形式。我这一时期中,诗歌语言越来越平直简单,甚至把许多口语也弄进了诗中,尽量少减少折磨可怜的读者。而在内容上,我是绝不会放过自己的。我会给予读者更大、更强的信息量!
  来长沙后,居住在湖南省社科院。在那个狭小的黑屋子里创作了如《极光》、《极夜》、《被驱赶的动物》、《诗人撞见了鬼》、《诗人屋》、《荒野无人》,可以算是这段时间的代表作吧!《苍凉》、《悲凉》和《荒凉》三诗,创作时间跨度达到八年之久,从衡阳写到长沙,诗歌语言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后两首也是在那个小黑屋中写的。迁入新居吉,得《城市蟋蟀》、《狂奔的驼鸟》、《手枪》、《杀机》、《鸟毛飞》等诗,甚感欣慰!兴奋又有点难为情地告诉大家,《寂寞从来不孤单》、《湘江的沙子会害羞》、《水生物之恋》、《离开》是我到长沙后少数几首爱情诗。从本质上说,每一首诗都是情诗。然而,这几首诗是写男女之情,所以就算作是爱情诗吧。我毕竟是一个健康的男人,有时候也不免想入非非。只是很遗憾,写情诗的机率越来越低。这是一个没有办法的事情。
  关于《饿狼传说》这组诗有点意思。2013年在新居,创作了包括关于狼的系列诗《失去睾丸的狼》、《梦游狼》、《狼吻》、《一只狼穿过荒原》、《屌丝狼》和《主宰》。前两首短诗《失去睾丸的狼》和《梦游狼》,很蹊跷地是在修改20多岁的诗歌作品时,得到灵感时写的。关于“狼” 这个题材,我是情有独钟的。狼其实是一种群居动物,我深刻地感受到它内心深处的孤独。也许它们是因为害怕孤独吧,才选择群居这种形式,这一点与人有几分相似。曾经从电视中得知,它们是一种对配偶非常忠贞的动物,非常感动。这几首诗语言虽然朴素,也没有什么复杂的技巧,我内心却很喜欢。
  有一首诗说明一下,《清明纸花》这首诗我记得特别清楚。这诗创作的时间很早,大概远在常宁工作之时,后发表于《湖南农村报》副刊。在编《温柔的枪手》时,想选入,但怎么也找不到了。这首诗之所巛没放到《爱情是朵罂粟花》中去也就是这个原因。因为那本书中的作品,基本上是一些被我故意遗弃或删改得比较厉害的作品,这首诗丢失纯粹是偶然。在编《诗人撞见了鬼》集时,发现了一张很久的《湖南农村报》,于是又与她重逢了!丢失又找到的诗歌还有《一片雪绒花粘在我的衣领》、《立交桥下的母亲》、《我不认识城市这张脸孔》等。对于丢失《一片雪绒花粘在我的衣领》一诗,我耿耿于怀。说真的,我的作品色调都有点灰,不容易有一首感到温暖的诗,居然丢了!我还记得写诗那天的情况,我调到长沙不久,第一个春天,在上班路与一场雪不期而遇。我感到那是一个温暖的雪天!进到办公室,我就把这首诗一挥而就。那是我在长沙写的第一首诗!然而,很长一段时间,就是找不到!诗丢了!我已经绝望,想来令人悲伤。忽然有一天偶然翻了出来:“哦,天哪!”与丢失的诗歌重逢,简直就是一桩旖旎的爱情故事呢!
  在这里还有两首诗,就是《遥望椅子山》和《苦楝树》,前一首献给我的父亲,后一首献给我的母亲,都是在衡阳创作的。我在埋葬父亲时,放了一本书在他的头下,那本书就是诗集《温柔的枪手》。现在我的母亲也离开了!这本集子出版后,待到下一个清明节,我打算在他们的坟头各焚烧一本,作为纸钱献给他们。尽管我的母亲一字不识。我只想告诉他们,作为您们的儿子我并没有白活。你们生前,我没足够的经济条件来孝敬您们,但我只想让您们永远为我感到自豪!
  《史册》这一辑中,有不少一部分也是从很早之前的创作中选来的,甚至与《温柔的枪手·蜗居》同时期的也有。《印度洋上的花》一诗写于著名的印度洋海啸灾难。而《地层深处一声浩叹》是在汶川地震之后写于长沙,写完就扔在一边,这次翻旧稿翻出来,极喜!《阿拉伯的天空》也是一首旧稿。这些年我曾有一个心愿,就是以此为题创作一首关于穆斯林的诗歌,但苦于没有灵感,一直未如愿。直到有一天找到一首很久的旧作,我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就是《阿拉伯的天空》吗?只是题目不同罢了!狂喜之下,灵感大发,补写了后两段,才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关于《史册》中那些诗歌,除《怀素》是到长沙来之后写的,其余基本上选自在常宁创作的一部同名大组诗,多数为第一次面世。然而,出版《温柔的枪手》时,我曾收入过《史册》中的七首,这次为了让读者有个完整的概念,也一并选进了这一辑中,个别的诗只改了个名。
  《石鼓放歌》《春天赞歌》《写给钞票》均为音乐舞蹈诗,前两首为石鼓区文化活动而作。当时的在衡阳工作期间,每年搞几次活动,有时候要写些音乐舞蹈诗,我把它们叫作“鹦鹉诗”。 虽以此命名,但绝没有贬义。写假话我断断不肯写的。记得尚有一首关于中秋的诗没有选入。当时配上钢琴音乐进行了朗诵,有时还有配舞,效果很好。《写给钞票》是为某建行而作,写出来后,他们一看傻了眼,没有演出。这次选进来,颇费踌躇。因为当时题为《钱颂》,我自己也反感此题,故改之为《写给钞票》。这诗中的一、二部分,用进了我的话剧《杀人草》,也算是物尽其用。还有几首如《耒之阳》、《七十九万人的城市》《涅磐之门》《蔡伦之蕊》等,有的是参加衡阳市笔会(耒阳笔会)所作,有的是应《衡阳日报》当时的文艺副刊编辑张文凯女士之约而作。
《舂陵水》《红丘陵故乡》《湘妹子》《油茶花似雪》《杜鹃》《装篓》《双胞狮》等诗是一个意料之外。我在翻阅在常宁旧作时,忽然发现这些作品。这些诗写得相当早,泥土气味和生活气息较浓,语言稍嫌白了些,但意境很单纯。我作了一些调整,收在这儿,算作对故乡一个交待。有关音乐和画家的篇什,也是在常宁时期的作品,这次都是首次面世。想来好笑。当年,我相当迷恋音乐,很认真地学习过一段时间的作曲,弹吉它,唱美声,还写过一些奏鸣曲。记得有一首纯音乐作品题叫《风中的鸡冠花》,现已找不到了。如今竟然连识谱也感到困难,真是沧海桑田哪!
  《一滴水》与《秃鹫先生》创作于今岁。有些人会误认为我是应时之作,但实际上不是。其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汇,都是发自我的内心。
  《新古风题画200首》辑中,收入题画所作旧体诗200首。这些诗,在我的另一本书《贺文键诗书画作品集》曾出版一次,可是那次是初成,诗显得较粗,错漏也较多。我作了些修改,所以这次一古脑又放在此,算是作一个总结。这些东西,我怎么改也不满自己的意。在平仄方面,我简直算是不通,所以,用“打油诗”归纳倒很贴切。然而,这些作品创作时间跨度达到六、七年,实在不易。幸闻战友张建鲁君介绍说,现在《诗刊》对这些不合平仄的旧体诗叫做“新古风”, 我大喜过望,便往这方面贴了!附庸风雅,可笑可笑了!这些年,我多数时间用在画画和书法上,可以说是很不务正业。然而,就是这些“不务正业” 的技能,让我有了一点“以文补文” 的可能,还受到了两所省级学院的邀请,做了六、七年的书法与动画编剧教授。这200首新古风,也算是我学习古典文学的一个作业吧!
  《国战棋联》是在与友人玩国战棋时所作,篇幅不大,收作记念。国战棋是一种完全仿现代战争的棋种。虽说是中国象棋的变种,但她的战略战术与中国象棋有很大的改变。国战棋到今天,全国有数万名爱好者,举办了两次全国大赛,产生了一位棋王和一位全国冠军,委实不易。有些人会认为对联不是诗歌,但于我来说是一回事。然而,对联音韵中的平仄运用实在太难掌握,我不愿以伤意来完成古人的法则。有些地方也不一定合仄,所以不敢称“对联”, 只能算作是给朋友们下棋时提供的一个谈资或佐料吧!
  诗歌作品写得越来越少,诗情离我越来越远,灵感光顾的次数越来越珍贵,我曾经有过很多抱怨和沮丧。然而,毕竟有些作品还是留下来了,这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在这个浮华而功利的社会,居然还有一个如此的蠢人,怀着一种少男的痴妄,对诗歌的爱贯穿了自己心灵和生活,说来令人脸红。然而,这种爱已经成瘾,不可戒绝!
  这次出版,吸取了《温柔的枪手》的经验。诗集千万不能太厚,否则读者很挠心,很难读完。所以决定分作两本出版,即《爱情是朵罂粟花》和《诗人撞见了鬼》。在作品的厚度上,诗人永远也无法与小说家们比身量的。小说家讲述的是故事和人物,而诗人只讲述自身的感觉。我觉得诗歌必须比小说更为直接抵达本质,否则诗人就会被生活和文学边缘化。诗歌必须是生活的砝码,一首诗应该抵得上文字的千军万马!
  中国的诗歌与外国很不同,自隋唐开始,加入了中国的应试行列,儒生们在写作八股文及制诏、表之外,还加入了制诗。所以说,那时的诗歌是生活中最大的功利,故一千多年以来,中国的诗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要发达,中国诗人的地位,比世界上任何一国的诗人都要高,而诗坛,也就畸形地发展繁荣。一部《全唐诗》,可谓洋洋大观,谁可能敌?然而,自清末的慈禧取消科举以来,诗人一下失去了尊宠,一下丢掉了饭碗!在中国,诗人落差之大,是外国诗人难以想像的。
  “五四” 运动以来,虽大力提倡白话诗(即新诗)写作,但诗人从没认真思考过自己的地位与走向,有的还是在“合为时而作”( 清·雪涛语) ,有的还是在苦研诗歌的语言技术,诗歌的本质谁也不管她,管她个鸟。我以为,诗的本质应该是人类性灵的核心。中国诗歌的精神,不在隋唐及之后,而在汉魏晋南北朝,甚至先秦,想想诗经和楚辞,其生命的体悟何其深刻!所以,中国诗歌只有回归到诗歌本来的面目,才是最终的出路。在中国之外的广阔世界,诗歌,从来没有带着功利性目的,而传统也从未断绝,足见诗歌永久存在的价值!
  如今,写诗已经成为中国最苦的行当!
  当发展经济成为时下人们唯一的取向,这个时代就已变得面目全非。企业家卖产品,政治家卖主张,画家卖画,书家卖字,词曲家卖词曲,歌者卖唱,编剧卖剧本,表演者卖笑或哭,小说家卖故事和版权,散文家卖奉承与阿谀,女人卖身,男人卖祖宗。只有诗人一无所卖,无法把一行一行的字变成商品。神经质的诗人,什么能耐也没有,做人与做事都不是他的所长,而且脑子中存在太多稀奇古怪的幻觉,其行为其作品无法让大多数人喜欢他。
  然而,我认为,诗人必须习惯这种清贫的状态。一个诗人,就是一个民族的良心,他的思想的圣洁与深刻,灵魂的优雅与洁白,是引领这个民族甚至世界走向更高理想的关键!所以,我很自豪,我是一位靠诗歌而活着的人。没有诗,我的一生毫无意义。孔子怀六艺而教化天下,我也有六门手艺。我给自己的“六艺” 技艺高下排个次序,诗一,剧二,文三,书四,画五,棋六。我的“六艺” ,有五艺皆可丧失,惟诗不能舍也!
  在我们这个时代,假如立意要以诗为职业,不靠国家豢养,而又没有别的谋生技巧,大多数诗人的境遇,也许不会比一个乞丐更好。甚至恐怕有会饿死的可能,或者也会有其它不得好死的结局。海子卧轨,顾城把老婆杀了,终于又把自己给杀了!从这些结局,我们不能完全漠视他们的生活环境与状况。然而,对于被眷养的“诗人”,即使他再成功,名头再大,其创作的作品价值实在让人生疑。大量的写诗的人(注意,不是指诗人) ,还在做着以诗谋求名利的美梦,这完全又与诗歌的精神背道而驰的。
  苦难出天才,悲愤出诗人。
  真正的诗人必然会灰头土脸,屈原如是,李白、杜甫如是,苏东坡也如是。诗人,是一个典型的怪物。然而没有这个怪物,世界将索然无味!我相信,某些诗人可能会是“傻子”,但人类需要这些可爱的“傻子”,这是谁也消灭不了、代替不了的。我只写自己感兴趣的,丝毫不在乎别人的评价。
  我相信时间就是上帝。
  有一天,上帝会作出一个真正的裁决!
  在中国几千年以来的历史环境中,当代算是最独特的生存样式,狂躁、轻浮、冷漠、无情。能读完这本书的人,可以肯定都是一些难得的好人!希望我,不仅仅给予您善良,也能给予您最宝贵的沉静,以及对待生活的智慧和坚强!
  唠唠叨叨,有一些完全可以写在跋或后记里,偷懒的我却省去了麻烦。这个算作是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