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四十年（组诗）

1、麦田四十年
 
四十年前的麦田
草和麦子一起长
蒿草，虫豸，成堆的蚂蚱，甚至一场风
也会让麦田遭受灭顶之灾
草，带着血腥味
麦子侏儒似的
像没妈，没奶的孩子
有气无力，面黄肌瘦 
 
四十年前的麦田
蝈蝈和知了的变奏曲
阳光下，一直夹杂着生硬的噪音
 
四十年前的麦田
刀耕火种，镰刀、锄头
以及力气，像一盘村口的老石磨
经年累月地厮守着
汗水和脚印一成不变
 
四十年后的麦田
海一样，山一样
收割机游弋在麦海里
风吹麦浪，辽阔无垠
 
四十年后
田里没有了拔麦子的人
乡村的场院没有了碌碡
一杯茶
一颗烟
喜形于色的乡亲们
坐在自己的麦积山下
看乡村革命
看车轮滚滚

 
2、小村四十年

我家的小山村
四十年前
缺吃少穿
爷爷和奶奶
曾领着我南北二屯
向最最熟悉的人
讨过高粱米
讨过布票、棉花票
讨过两只羊羔
苦日子，碎碎糟糟
爷爷和奶奶的脸皮
阳光下，越晒越厚
 
四十年前
小村赶集
一条山道上
大人孩子
看绿色的乡邮员
看傻了一架大永久
毛驴车，骡子车
是乡下永远买不来的好风景
 
四十年后
乡村婚丧嫁娶
少不了车队
红事，一大溜宝马、凯迪拉克
车前，贴着喜字，挂着红花
白事，一大溜君威，别克，奥迪
车前，一条黑纱，带着白花
 
四十年前
村口、河边的一棵小树
四十年后已经长成壮汉
四十年前
歪歪扭扭的小山村
四十年后
已经变成了城郊新村

 
3、婚车

1978年
我结婚
婚车是一架小马车
车上前后
扣着一个马槽 我和
新娘子、男女“傧相”
相视而坐
 
小山村向“里”
“嘎达溜丘”逛荡一圈
过完大礼，拜天拜地
婚就一碗白开水，结了
 
1988年
侄子结婚
用武装部一辆京吉普做婚车
小山村大人孩子
都当乐景
没招，拉老亲少友
在村里村外
硬是逛荡两天
老队长说
这一辈子死也值了
他坐过毛泽东
东渡黄河那样的指挥车
 
1998年
我闺女结婚
婚车从哈尔滨开回小青山脚下的农场
二十辆奥迪
十辆一汽红旗
农场人说气派
老场长说
这个可以申请农场吉尼斯 
 
2018年
从朝鲜战场上下来的老叔金婚
他们永远耿耿于怀
在穆棱河畔，马架子里拜天地
一锅豆腐，一锅杀猪菜招待老战友
那时候，那个年代
他们的婚车是
八月十五地里
抢收黄豆没卸套的大马车
 
今天这个金婚
他两个儿子一个姑娘
从北京赶回
三辆加长
老叔，老婶
从农场到哈尔滨太阳岛
一路风光
 
四十年的斗转星移
四十年的沧桑山乡

（2018年12月20日星期四 4.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