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香（组诗）

 

艾香
 
熏一熏小日子
为芒种后的穴位艾灸
地北天南，夜色顶着露水入睡
野百合、山地龙开着平凡的小花
农家农历五月，艾香包围了
那些不值钱的水塘、场院、村庄
贫瘠的山水守着新鲜的
羊群和墓碑
 
麦子心甘情愿地
倒在镰刀下，科尔沁草原
希伯花，奈曼、甘旗卡
高坚、包伶俐、达尔罕夫
我们一行五人一连三天
醉在山地草原
 
这儿是艾蒿的家乡
也是荞麦、燕麦的家乡
我们不希望土地上的带状疱疹太多
但是，这一片最原始的艾蒿
很准确地找到艾灸的穴位
无论是涝洼塘、沙坨子
无论是山边子，盐碱地

 
听雨
 
雨中的温暖
一丝丝化茧为蝶
檐下落下来的时光与
梦中的家乡在田埂上重合
 
那一片叶儿
湿乎乎的，下半身
在一个季节为我
恰到好处
 
地头，一巴掌远
还是去年的那一个稻草人
水渠望不到头。谁守着
那一座老房子，刚插完秧晨兴？
想打开一把锈锁,我有充分的理由
昨晚窗棂嘤嘤嗡嗡的像是一夜的日记
夜越深，哭泣的文字越是由远及近
 
 
芒种
 
苍耳与菟丝子
围着一棵树你抢我夺
一场冰雹、一场龙卷风
黑土地与盐碱地陷入
一场困境
 
人们没有绝望
查苗补种在麦子
熟透了的时候
 
过多的口语
一顶草帽底下
烟熏火燎，暂时的分行
隔着一块白糖罐地，还要
等到处暑、白露
 
 
秋叶儿
 
把秋叶儿
一气儿背到炕上
需要九牛二虎之力么
 
让她躺在我
温暖的日记里
一页页分叉，一页页分行
挠力河、兴凯湖、抓吉、穆棱河
有多少麦田里的女人和
苹果园里的男人羡慕嫉妒恨
 
九月，秋高气爽
我要为一片关东槭
充当使者，路旁的户外广告
一只鹰衔着一片叶儿
——悠闲自得。
 
 
骨骼
 
河流站立的时候
大山一言不发
一旦蜿蜒逶迤从门前流过
奶奶和母亲的泪就滴在
八月的墓碑上
 
爷爷和父亲的骨骼
曾经是密林深处、上甘岭的
一颗子弹，为了一种信仰
村头，爷爷领着父亲用鸡毛信
红缨枪像小英雄雨来
为一个民族站岗
 
我从河岸上
拾起一块石头
看那些棱角，像极了那些
高粱地里入党的庄稼汉
一个大字不识却懂得
——向死而生
 
 
麦子熟了
 
哪一片金黄
都不像今年，焉支山
跌老鸹河，阿拉善、达拉特
黄河两岸麦田也一泻千里
云雀的眼睛是沙土地上
一根麦芒
 
空气里的味儿
全是刚出锅的馒头
老远就听到榆林的腰鼓
郭兰英的南泥湾
 
土地是金色的
黄河与沙山是金色的
灯火在黄昏里是金色的
我骑着一峰骆驼，连同
那铃声也是金色的
 
 
写在芒种
 
野罂粟一夜全部铲除
残留的余毒落在了五月末
关东最好的土地长出了楼房
一部分做了大庄园，麦收时节
碌碡、碾坊、村头的老井
接纳酣睡中最疲惫的人
 
芒种的形象
很有温度
芒种的土地
很有温度
 
世界闪烁的一部分
令人惊讶。原来
我的叶儿还在门口
夜色阑珊，也有月朗星稀
蛐蛐、山知了、红狐狸
——一直稻草人，也陪着她

（2021年6月5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