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四首）

 
1、湖水
 
把身体和影子
放进庚子年的初冬
你的胸怀像一个初春的暖阳
以最优美的姿势、曲线
靠近我组诗里的文字
 
我知道你是一枚
被霜打过不久了的叶子
一把土一把水的命，葳蕤着我的
风烛残年。醉了啊，一路上好山好水
一路上的野花、鸟鸣和羊群
 
落日用几片羽毛
衔回影子里的青春和往事
一棵树下，倒映在
湖水里的记忆，因缠绵的涟漪
越陷越深。直至曙光初照
这一个雪花轻盈的初冬
还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2、砖头瓦块
 
历史碎成砖头瓦块
废弃了的土砖窑像一个老人
秋风里瑟缩着，不敢离开
那一口枯井。砖头瓦块也被捡走
连同蒿草、朽烂的拴马桩
树上麻雀远远地望着
砖头上的一个谷穗
 
月光藏在里面，麦子长在前面
也有从苞米地、瓜窝棚里走出来的人
藏在破砖窑里的刀光剑影落地化成秦腔
偶尔有女人、有野鹿，也有草原狼
鼹鼠、乌鸦抢夺地盘的打闹
 
穿过这个砖窑的下半夜
一阵阵凉飕飕的北风吹来
一颗流星坠下，一个墓碑旁
慌张中我终于寻到了一块
爬满青苔的红砖头儿
 
 
3、大似海
 
历史并不久远
一根鱼竿甩出去、或一网下去
这一个叫大似海的村庄
灯笼杆上到处亮着通红的诗
 
白天或夜晚
经常水波不惊
烟波浩渺的七月、八月
大似海走进惬意的蒹葭里
水洗过的白云、火一样的野百合
衔在鸥鸟、秋沙鸭的嘴里
一条小船、竹排载着芳香的水乡
 
我是大似海深处
八月九月里的一条鱼
水草丰满的浅滩
我和我的伙伴
跳出水面去吻一朵
小黄花、并蒂莲
 
 
4、四方山
 
有一块砖的形状么
既然是山，哪一个棱角
突兀、峻峭、嶙峋
选择泥土的人
没有等边形
 
这的草原是山的草原
这的盐碱地是山的泥土
这的花朵儿开在太阳的深处
四方山，哪一个开拓者不是
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倒槽？
 
原来这一座山
是黑土地上有棱角、有风骨
穿着黄棉袄的老军垦
他们南征北战，像极了一块块石头
在这里抱团，筑起一座
北大荒精神的山
 
 
5、瓦罐
 
黄皮肤黑眼睛的符号
一个女人怀抱着、头顶着
从山顶洞里走出来
麦子、谷子、泉水、河水
碎碎糟糟的小日子、或咸或淡
五千年的炎黄子孙
五千年的长江、黄河两岸
满满的炊烟，血与火
 
坟头有这样的瓦罐
寺庙、敖包前有这样的瓦罐
沙滩上这样的瓦罐装满海蛎子
枕着涛声的老人也枕着瓦罐
看涨潮退潮
 
院子里瓦罐
已经变成了碎片
像爷爷和奶奶的头盖骨
多少年就有了
一把黄泥土的釉彩
 
小时候我抱过的瓦罐
上面贴着一枚八分钱的邮票
信封上面的两个地址
一个是他乡，一个是故乡
瓦罐子里的故事只剩下
哈尔滨邮编
——：150056
 
 
6、雪
 
你的刘海儿靠近我的耳边
是不是有话悄悄地，也可以不是
 
你的胸脯向我零距离
是不是灰暗的雪天太冷
 
你的眼神儿早已抚摸着我
只不过是，这一个动作来得太迟
 
从不用万水千山的话哄我
只用那一铺老火炕的炕头儿
 
你的名字真像雪么
雪花，小雪、大雪那么纯洁
 
终于我被你融化了
你也是泪眼婆娑
 
雪啊，在白桦树那停一停
我们都在，那棵树已孤独了很久

（2020年11月13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