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母亲（外3首）

靠右手边的第二位，是老母亲
她认不得人了
她的眼睛有白内障
她只知道政委比团长大
她说，政委是搞政治的
可了不得
她85岁，一只耳朵失聪
不识几个字
吃饭得二弟一口口喂
额头和脖颈纹路深邃
像小时候，屋后的麦地
那深翻的田垄
她的腿就像干脆的秸秆
坐着，都咯嘣咯嘣响
大哥坐在她对面
她朝那边望一望
大哥朝这边望一望
你是政委啊！那要管多少人啊
可了不得

2023.05.13


话唠

他的大脑门上，种不下草
他的大脑门里，有语言的涛声
同行的人，讲到沙漠
他便告诉你沙漠的底部会有海
讲到庄稼，他便告诉你
这片庄稼从生到死的一生
飞过一只鸟
他便告诉你
这只鸟会有怎样的爱情
甚至连卵的孵化
也讲的头头是道
涛声依旧，每个人都惊诧于
这涛声的撞击
这撞击是逻辑的函数板砖
是线性的光环
他将这板砖砌做脸面
他得一直讲下去
每一个话题，都埋下种子
他将果实送进虎口和尘烟
话题的尸骸横陈四野

这时候，在车以外的地方
出现逶迤致远的海
发出时高时低的叹息和独白

2023.05.02


吊死鬼

他是连滚带爬地逃离那儿的
那个绿色的破碎的世界
那个撑死人的世界
被他远远地甩给了华盖
现在的他暗自庆幸，为自己的
逃离而庆幸
不是他一个人这样干
他的伙伴们早这样干了
他看着那根根银线下的自己
那绿色的风中的招摇
他蜷缩了一下身体
改变了视角，他不再看
那个方才逃离的世界
他头朝下，脚朝上
开始迅速滑行，他微微笑出声
没有鸟，真好

我踮起脚尖，娃则一路跑过去
顷刻之间，一切逃离
化做了腥的尘灰与春泥
化做了生命的悲催和苦雨

2023.05.13


兽途

想要做一个人，已经是奢望
能把兽做好，很难很难
到处是脱离肉身的魂魄
连魂灵都算不上
蛾子的蛹，梦见蝴蝶
苍蝇开始不着陆地飞
翅膀上满是涂鸦
涂的什么都有，写满心事重重的过往
金钱豹、金钱龟在缝隙里
爬进爬出，蝼蚁爱上了人脸
它们将人脸拖至群山，然后置顶
饰以诗人的饰物
苍天在上，风似刀割
从此
它们爱上了桂冠和霓裳
爱上了枪和枪里
夺眶而出的子弹

2023.05.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