匍匐在地，做一只不倦的鸟（外3首）

 
我知道，这田野
是植入到命里的芳香
我常怀着这样的告诫，身子
向前倾斜，或张开四肢
低垂着头颅，在五个方向
扣击封冻的壤
聆听壤下的水的清音
聆听树上的鸟鸣
这时候，脚落地有声
脉搏涌动不倦
我好想像一只鸟
像鼹鼠那样滑行
徜徉在时间的光波上
寻觅你清朗的笑，不飞
不跳，平静地凝视着
只附着在你
如母的怀抱，紧紧地贴着
热的浪的火和零星的棉帛
 
2023.1.2

 
我倒是想
 
我扎在人堆里，被挤来挤去
我是怀有恐惧的，我的心不安地跳动
假设着各种可能到来的坏事
一切都不再简单，每个人
包括活物，如同活了一遍又重新开始
这次活，好像豁出去一般
变得脆弱，变得一捅就破
每个人身上都有股赌徒的味道
拆了藩篱又想植起篱笆
都红着眼睛，负气前行
对什么又在乎又不再乎
与己有关又与己无关
想把什么都打回原形，又想叫什么
都保持不变，只要不触及自我就行
就像现在的我，走进市场没被阻拦
我退回去指着保安喊，不负责任
怎么可以任由人们这般自由
保安忽然嚎啕大哭，一拍手掌说
好兄弟啊，我倒是想
这记掌声报复般传到了十里八巷
 
2023.1.2

 
当家的
 
他在未成为当家的之前
常拎着个包站在我的门前
他会时不时地故做随意地
在我的桌上
甩下一条烟、一盒茶
 
他在未成为当家的之前
他时常请我去一家小店
点上三两个小菜
吃一碗好面
小店的老板是个漂亮的女人
那女人的脸上
总有一对浅浅的酒窝
我发现她对他笑得好生腼腆
 
他成为当家的后
他对我说话从不抬眼
眼白总是白得刺眼
说我不懂礼尚往来
他会时不时地敲打我
多长点眼多用点心多感恩情怀
 
他成当家的后
去那家小店的习惯未曾改变
只是去的人从质变发生了量变
三五成群六七小邦
我则是左右张罗忙碌付钱
那个小店的老板依旧美丽
那个女人
那对深陷的酒窝
我发现她对他笑得很是灿烂
 
2023.1.2

 
敬挽，我的诗人哥哥
——致文商
 
他是一位诗人，我自诩也是个诗人
他说，勇剑，对不起了，我先行一步
 
为此，我哭得死去活来
我急切地想要去见他
可他睡去了。他的样子
像在熟睡
我不清楚。样子是
他进入了睡眠，眼睛、双手
思想均已人睡，身体则弯曲着
像他的诗，有些侧转
有些传统、有些执着
朝着虔诚的祈祷的人心
 
他进入了睡眠
这是真的
他身体各部位都流泻着唐诗雅韵
经典是显而易见的
连接未来是隐而不见的
 
他曲直错落的骨骼
被黄色的肌肤覆盖
他的嘴巴半张半合，嘴唇裸露着
受了风吹，有些干裂了
 
他一定是步行来到这人世的
天已变冷，外面刮着寒风
雪在弥漫、在覆盖
好冷啊，我的文商哥哥
 
尽管这身躯在熟睡
但并不意味它已毫无生息
恰恰相反，它通过睡眠
知晓了死亡的必然，它全知道
只要有诗, 立刻会有动感
传遍他的全身，他双眼就会睁开
志恋不安地注视着
注视着，直到感动了那人为止
直到感动了上苍和地鬼
 
我的文商哥哥啊
我也是诗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即文商的身体
也就是我的身体
我的心也已然睡去
我是睡了。睡得不再有好坏
睡得不再分辨善恶
 
我的文商哥哥啊
我和他早已聚合在一起
所以，我睡了
睡前，我要告诉人们
让他们明白，不朽就是朽
不死就是死，不死也可以死去
不死也未见得就意味着怎样
 
咱们睡吧，我的文商哥哥
因不死寄托在你我的生命当中
它们逢春总会长出枝叶
总会露出悲悯
因为它们是诗
是不死的远方和托胎换骨的长天
 
202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