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村偶记

1。一片蛙鸣

一摊玉米，像一条懒黄狗
躺在教室门口晒太阳
九个后脑勺，正在摇头晃脑读拚音
庞老师，像个庞然大物
拿柴棍子在黑板上指点江山
课堂上一片蛙鸣：
知、耻、史；自、此、思
小脸蛋像胀红的气球
这声嘶力歇的读书声
哪里是在拼音，简直是在拼命
我想，只要拼命读
愚人村就会变成育人村

2。看见一盏灯

我蹲下身探问最小的娃：
你今年几岁？他说四岁
顺便伸出两根指头，庞老师有点尴尬
以此类推地注释：他刚才
在平坝子上面摔了两跤
旨在证明这与智力无关
其实，我已从孩子明亮的眸子里
看见了一盏灯

3。仓房村一小

庞老师西装革履，仪表堂堂
已经通过函授考试，民办转公办
他在这里教了八年书，王超问他：
这就是愚人村小学？他郑重纠正：
这里是仓房村一小
我没有告诉问他的人叫王超
是市文联的一把手。他只是说
我凭良心教书，校长来
我是这样教，校长不来
我也是这样教

4。拼命

周福刚站在教室门口张望
他说他也读过小学一年级
我问他会不会拼音，他笑着说
他只会拼命。拼命种地，拼命打工
拼命把茅草屋变成了三间瓦房
拼了命把本队姓袁的姑娘
变成自己的婆娘，现在
他仍在拼命，拼命把家搬到公路边上
拼命把三岁的女儿
送进城里的学堂

5。这个

王书记把黢黑的烧包谷
一粒一粒掰于掌心，掷进口里
连声说道：安逸安逸
头上缠白帕子的万大嫂
把土鸡脑壳拈到王超碗头
王书记晃着手里包谷说
还是这个好，这个好哇
我也是城口人，58年生于城口
还是这个好啊，他又回到这个
这个，才是人间烟火

6。一个趔趄

万大嫂用弯刀
砍了几根笔直的竹杆
做下山的杵路棍。我们从云端出发
向万丈绝壁下行，亦步亦趋
王超一个趔趄，大山跟着晃了一下
周福刚回身扶住老哥
随后的九千丈，他们一直手拉着手
像一对兄弟，直到谷底
王超还在回头望那朵
缠在山腰的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