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辞（长诗节选31-40）

31
每个人都在折叠着光阴
把说出的话折叠成石头
尖利的，浑圆的，粗糙的石头
把表情折叠成云彩
飘渺的，淡远的，涌动的云彩
把眼神折叠成闪电
折叠成火与水
每个人都心怀着梦想
某人夜夜打磨一块石头
某人一生凝视一块石头
某些人聚集广场
观看云的形状
猜测云的幻影
某人在闪电下惊恐地睁大眼睛
某人用火焚烧着自己
某人在水面上看见了天堂
我也在石头与云彩之间
时时刻刻折叠着自己的影子

32
成熟了就可以掉入秋天
辉煌了就可以融入光明
轻盈了就可以隐藏风中
风把你的灵魂吹进大地
光明用你的火花映红了天堂
天空下都是你熟悉不过的人

33
一定有很多天使守护着你
它们日夜奔波，不辞劳苦
在眉宇之间
清理污垢或者石头的障碍
在左肩和右肩之上
书写红色或者黑色的记忆
在瓦罐与泉水
高高的核桃树枝之间
追逐喜戏，从高耸的树上
几乎摔下
一定有很多天使守护着你
你悲伤时它们尽情哭泣
你喜悦时它们开怀畅笑
你祈祷时它们虔诚缄默
当它们宁静时
世界空洞无比，心也空洞无比

34
不要说你能辩别色彩
辩别五光十色的色彩
不要说蓝色就是和平
赤橙黄绿不一定都有含义
斑澜的梦中
有祝福，忧伤，也有欢乐
旅途中的彩色的伞
遮挡着风雨和阳光
在炫丽的色彩里学会调色
从红色里汲取艳丽
从黑色里汲取庄重
从蓝色里汲取深邃
从紫色里汲取寂寞
从更多的色彩里汲取岁月的真理
相信梦和祝福
相信世界的色彩无处不在
时刻回首走过的路
低头，谦卑，步步踏实

35
雨水的脚步里苦难开花！
雨水里有诗的遗骸：
劳作的苦难
偎依的爱情
花朵湿漉漉的破绽
雨水里有无尽的睡眠
燃尽烟蒂的沉默
炊烟和鸡鸣
雨水使很多模糊不清的
事情逐渐清晰
比如伊朗的地震，印尼的海啸
莱茵河畔的一次朗诵
或者非洲腹地的狮群大战
雨水滴淌在心灵
淹没我棱角分明的脸
和我面对窗口颂唱的一首歌谣

36
一座村庄最大的悲哀
不是没有一棵大树
而是早晨的阳光下
看不见蹲在树下的那位老人
一条河流最大的寂寞
不是没有一条船只
而是汹涌的波涛间
看不到浪尖起舞的年轻汉子
一个夜晚最大的忧伤
不是没有一弦月亮
而是皎洁的月光下
找不到夜夜横吹竹笛的人

37
身体里的血在流
从祖先的血管流到我的骨髓
它曾是刀锋滴淌的功勋
是雪山盟誓的言词
是浪尖回响的歌谣
我见过它的蓝，比海洋更蓝
我见过它的红，比火焰还红
它是愤怒时席卷而来的风暴
痛苦时划伤心灵的刀刃
欢乐时花瓣艳丽的花朵
我们在流淌，汹涌，澎湃
我们血肉相融
却终有天使来临的那天：
我的身体黄里透白
我和身体里的血将融入大地

38
是红唇与红唇的缠绵和私语
是旭辉与山峰的炽热和抚摸
是波涛与火焰在血管里的流淌
是一层层的呻吟和赞美
是承诺者的缄默，旅行者的焦渴
喷涌而出的泉水

39
是在倾盆大雨中丢失了它
是在黎明时分的草丛中发现了它
是在泉水中化成了石头
是在情歌中走进了藏女的心房
是在九十九次的阵痛之后诞生了英雄
是在泉水的呻吟中砸碎了石头
涌出的血染红了撒拉尔大地
相关白骆驼的传说
我从不确信，但又天天叙述

40
时光切开身体和影子
一半的生命贴向大地
一半的生命正被吞噬
一半是沐风浴雨的苦难
一半是宣告未日的号角
一半的边缘镶嵌着爱情
一半的边缘雕刻着死亡
一半在忧郁中被拉长
一半在闪耀中被缩短
一半是语言的碎片
一半是诗歌的光影
我在时光的风中承受着切割
撕裂成无数生命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