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辞（长诗节选21-30）

第二十一日
 
很多时候清晰地感觉
自己和灵魂在一起
它融入血液，渗透骨髓
让我感到安慰
亢奋，甚至激情高涨
 
确实感到我的灵魂
就在身边，随时都能唤醒
像一匹狮子护卫着我
从记忆的村庄出发
无论走向哪里
向左或者向右
一半的火焰在骨髄里燃烧
一半的泉水在骨髄里流淌

 
第二十二日
 
只要有一排木筏
就能漂到包头，甚至更远
只要有一峰骆驼
就能流传神奇的故事
只要还能诵读
就能一直把赞词颂读到墓穴
只要还能看到黄河
就能在汹涌的浪尖舞出一方世界
只要有一种姿态
就能在向西的心里划开宇宙

 
第二十三日
 
向刀锋般划过胸膛的波浪致敬
向切入肌肤的峡风致敬
向我的黄金家族
家族血液里荡漾的呐喊致敬
向净如泉水的语言
始终把目光和剑
悬挂在头顶的预言致敬
向斋戒者，祈祷者致敬

 
第二十四日
 
不是说，你孕自母腹
是之前，你的着床本身就是奇迹
天使为你降下光环
降下光明和黑暗
你仿佛身临深渊
天使开辟一条血路
你发出第一声哭啼
你从光亮中看到母亲的喜悦
看到月亮，太阳和雪
祖父的胡须，暖暖的羊皮祅
你梦想的白马
从东方向高地奔驰而来
不确定的岸上，宣礼声
抹去黄昏最后的余辉

 
第二十五日
 
我将向大地归还自己
归还我的身体，思想和骨骼
归还我飞翔的幸福
还有我与先祖的好时光
我是至高者置入大地的尘土
是土地上挖掘生活
血液里纳炼微尘的人
我被太阳烤炙，被河风吹皱
我被寂寞围困，被忧伤灼痛
我在自己的轨迹里艰难跋涉
以额首为足，心怀花朵和微笑
只想回到彼岸的城堡
回到恩泽浩澜的国度

 
第二十六日
 
降下福，降下恩典
降下翅膀，降下宁静
降下光明和真理的路
 
这一夜：宇宙的触角
贴向大地，聆听人间的苦难
众天使低低飞翔
刚刚祈祷的男子
感到弥漫而来的幸福
正沿着后背涌向心空，涌入骨髓
犹如纯净之雪覆盖了大地
 
这一夜：天堂的白雪纷纷降下
天使的祝福纷纷降下
 大地全是飞翔的翅膀

 
第二十七日
 
说到爱，温暖和幸福
就有白色的鸽子在屋檐下倾䜣衷肠
就有遥远的歌谣恬静中落入我的午夜
那么悠远，贴近心壁
就有婴啼划破黎明：一盏灯
母亲的身影和摇篮曲
唤醒一座村庄
 
说到爱，温暖和幸福
旧时光停留了一会儿
目光，笑容，洋溢脸上的欢乐
在黑暗中停留了很久很久

 
第二十八日
 
谁听过石头的独语？
见过它的忧伤和悲叹？
它就在你身边，在你脚下
微不足道，甚至看不到它
忘却它的存在。它们的疼痛
是堆砌，是匠人的切割
是日复一日节节攀升的高度
 
或许你见过它流泪
是涌自城市的孤独
是皮革，车辆辗压的痛楚
隐形于楼宇和山丘之上
或许你看见过石头的身影
倾听过它的独语：辉煌过的
还将辉煌的都在一座城堡
雕铸的，正在雕铸的是金色的石头
将为每个人建造气势恢宏的花园

 
第二十九日
 
“你应当赞颂你的主超绝万物
并且向他求饶 ，他确是至宥的”
 
——是的，我也在祈祷的队列里
我也在赞颂，这不是幻影
这是祈祷者，他们白袍加身
就在眼前，跪伏巨大的广场
白鸽飞翔，搭建花园的长廊
在那里：血与死亡如此宁静
殿宇如此宁静
身体和身体之外的一切如此宁静
诵读的声音空空荡荡
向右的时针在呻吟中
一点点撕碎生命
 
那样轻，却是超绝的力量
把每个人的影子画在了大地

 
第三十日
 
在积石山下
一条河流的南岸，我缄默时
浸人心脾的诵读声
自远方传来：“以时光盟誓
一切人确是在亏折之中”
 
我不知疲倦地
沿着河流的南岸行走
沿着田园和羊肠小道
不断地行走
把自已裂变成另外一群自己
一直走，走到五月深处
 
向波涛汹涌的河流里走
向骆驼泉边走
向木质的殿宇和阁楼里走
把峡谷和日子踩出路子
把身躯和时间刻成石雕
安放大地的枕上
 
或长或短，无论昼夜
生命的旅行一直向西
一路悲歌泣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