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写人间的诗
——读季风的扶贫诗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少时读《离骚》,不解其意。时至中年再读,感慨万千。其实,2000多年前,屈子发出“哀民生之多艰”的慨叹时,他何尝不是写了一首绝唱千古的扶贫诗。
诗歌到底能做到什么?这是长久以来我思索的最多的问题。这不免谈到希尼曾说过的那句著名的话:“某种意义上,诗歌的功效等于零──从来没有一首诗阻止过一辆坦克。但在另一种意义上,它又是无限的。这就像在那沙中写字,在它面前原告和被告皆无话可说,并获得新生”。写诗这么多年来,这个问题像著名的斯蒂芬斯之谜一样困扰着我。好在答案越来越清晰,沧桑历尽,水落石出,我对诗歌有了自己肤浅的认识:诗歌就是一味药。它既有西药的锐利,百步穿杨,直抵病疾的核心;更具有中药的温良和步步为营,于无形之中斩草除根。所以,高兴时我们写诗,抒发慷慨激昂的心声;悲伤时我们写诗,从黑暗中寻求寄寓,寻求渴望;送别诗我们写诗,期待将来再见,互慰平生;归来时我们写诗,沧桑历尽,浊酒洒故园。所以,革命时革命者写革命的诗:“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陈毅)”;建设时建设者写建设的诗:“国家的任务是大旗,咱是旗下的突击队(郭小川)”;伟大领袖写领袖者的诗:“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毛泽东)”。
所以,我粗浅的认为,每个历史时代都会产生顺应历史潮流的文学作品,这当然包括诗歌。到了今天,当全国人民凝心聚力奔小康时,我们发现还有那么多贫穷的的地方和家庭,阻碍着小康之路的延伸。于是,诗人们拿起手中的笔,写扶贫的诗。扶贫诗就是特定历史环境下的文体。优秀的带有特殊印记的扶贫诗歌会像夜空中的星辰一样,让我们记住这个特定的历史事件,并供我们回忆。所以说,从某种意义上,扶贫诗的出现,有着历史与现实的双重重要意义。
而诗人季风,正是这其中的佼佼者。他在亲身参与扶贫这个重要的社会事务的同时,以诗歌的方式进行了记录和反思,他那些优秀的扶贫诗顺应了一个国度的心境,剖析了贫穷的深层次原因,提出了脱贫的办法与路径,书写了扶贫者艰苦的劳动,让我们每个人都能设身处地融入其中,让我们对国家的扶贫政策有了更深层意义的理解。
深读他那些优秀的文本,我们不难看出,扶贫诗不是寄寓乡愁的记忆性书写,而应该是融合现代主义和现实主义的技术性书写;不是简单的写农村、写面貌、写个体的新闻性书写,而应该是一种带有启发性、预知性和结果性的有机糅合书写。“扶贫”作为一个国家全面发展中遇到的一个现实性问题,诗歌应该借这段历史,并诗性的呈现这段历史。于诗人而言,作为主体的“扶贫”不单单是一个概念,也不单单是一个单纯消解情绪的客体,而应该视作为一种存在,通过诗歌这种文学形式呈现更为理性的面貌。我相信,我们在座的大部分诗人、评论家、专家,身上汩汩流淌的是源自乡村的血液,我们的根就在农村,就在那些贫困户张三或者李四的家里。尽管多少年后,我们通过努力进入城市,但那片土地和家园依然贫穷,依然存在。我们熟悉那种贫困,或者说,今天我们成为诗人,但我们诗歌的源泉依然是那片贫困的土地。所以,作为扶贫诗的书写,需要我们这些人不背叛、真性情,而季风恰恰做到了这一点,或者说,大部分做到了这一点。正如另一个优秀诗人王单单说的那样:诗人参与扶贫,就是回到生活的现场,从一手素材中过滤诗歌的养分。中国的乡村很大程度上还保留着一种尚未被修饰过的生活,表面看来有一种粗粝感,当它与现实发生摩擦时,容易产生撞击心灵的力量,触发诗的声音。我认为,扶贫是对贫困人群的实质性帮扶,也是一种对理想生活的追求和实际付出,通过扶贫,我们不仅真正改善了贫困人群的生活,还重新发现了乡村对中国人的重要意义:它唤醒了我们的乡愁,激活了我们对乡村的记忆,让我们再次发现了乡村之美及其中蕴含的美好的人性。
当然,近期网络上对扶贫诗也有诸多微辞,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当下大部分归类到扶贫诗范畴中的许多作品,给人留下泛泛的感觉,同化性严重。很多扶贫诗歌只是在叙述贫穷的环境,贫穷的个体,尽现笼统,缺乏新意。究其原因,还是心理机制在作祟。因为他并没有像季风一样深入到扶贫工作中,没有身临其境,只是在闭门造车。这种写作是吊诡的,值得警惕的。因为贫困不是一种泛泛的概念,而是联结我们血液的另一个原乡。
最后想说的是,诗人的首要职责,是允许诗歌再次发生,诗歌的职能则是回答世界。这个回答,或快乐,或愤怒,或悲悯、或沉静,重要的是那回答的能量。
作者简介:马累,原名张东,上世纪七十年代生于山东淄博。参加第27届“青春诗会”。出版诗集两部。主要作品有《鲁中平原》、《黄河记》等。曾获《人民文学》“青春中国”诗歌奖、《诗神》诗歌奖、中国红高粱诗歌奖、山东文学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