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哈斯诗选

英雄式的明喻 
诗/罗伯特·哈斯
 
当黑泽明电影《七武士》中的剑客倒下之时
那是在灰蒙蒙的烟雨之中
在摄像机镜头之内，在德川幕府时代
他如一棵松树般笔直倒下，他像阿贾克斯
一样在荷马的诗中倒下
以吟咏的方式。这棵树过于巨大
樵夫花了两天时间才将它
运回到那个幸运之地，之后他锯完了木头
在第三天，他带来了他的叔叔。
 
他将木头堆放在树脂充盈的空气中
砍掉小树枝
分开捆扎
靠近根部的木头被切分成四份，但依然大的出奇
他把中等大小的树木对半切开
分成十捆和四大堆香木
一个圆月，十分之一个圆月，半个圆月
被锯齿慢慢锯出
 
樵夫和他的老叔叔
正站在树林中央
松针满铺的春泥地上
他们停下了手中的活
因为他们太累了，因为
我无法想象他们没有驮畜
或者原始车马。他们无比精明
叫来邻居，然后搬上几根木头
回家，在三天的劳动过后
他们等待我去想想办法
等待伟大上帝的监工
前来逮捕他们
 
他们极具耐心！
来人抽着烟斗，朝地上吐口水
这个年轻人想象他很富有
如果他早已有钱并拥有一头骡子
十天的拖运，在第七天
他可能会被抓，空手而归
甚至面临更糟的情况。我不知道
他是否是日本人还是迈锡尼人
我也无能为力
从此地去往那个村庄的路径
未被翻译。一位英雄，临死前
让空气静止
男男女女从电影院走出
回到他们各自忠贞，沉寂的房间
想象力有限 
 
 
在拉古尼塔斯的冥想
 
所有新颖的想法都是关于损失的
在这方面，它类似于所有陈旧的思想
例如，每一个特定的想法会擦拭掉
一个总体想法的清晰性。长着一张
小丑脸的啄木鸟探查那棵黑桦树
死去的雕刻树干，从它的存在来看
悲剧从不可分割的第一个世界
掉落，或者从另一个观点看来
因为这世界上，没有和黑莓树
与之对应的东西
一个词便是它所指事物的挽歌
我们谈论这件事情直至深夜，在我朋友的
声音之中，夹杂着一丝悲伤，一种
近乎抱怨的语气，不多久，我就懂了
以这种方式交谈，一切皆消失了：正义
松树，头发，女人，你和我。有一个女人
我与她做爱，我仍记得我有时会
双手搂住她纤弱肩膀的样子
对于她的出现，我感到惊异万分
就像对于盐的渴望，就像对于我童年时的渴望
河流小岛杨柳依依，从游船里传出傻傻的歌曲
在一个泥泞的地方，我们抓住了一条叫做
南瓜籽的橙银色小鱼，这些都与她毫无关联
我们说，渴望是因为欲望充满了
无止境的远方。我对她的感觉一定也是这样
但我仍记得许多，记得她手撕面包的方式
记得她父亲对她说过的伤害的话语，记得
她做过的梦。有时，身体像语言一样
神圣，拥有一副好血肉躯体的日子还在继续
如此的温柔，那一个下午及晚上
说着黑莓，黑莓，黑莓
 
 
仿文雅的诗人小林一茶
 
新年的早晨——
万物绽放
我独淡淡
 
一只巨蛙与我
对视良久
我们一动不动
 
飞蛾看见了光明
在一位女子的闺房里
被烧得脆响
 
我问他多大了
一个穿着新和服的男孩
伸出了五根手指
 
夜晚盛开
如人
被音乐打动
 
睡了小半天
无人
苛责我！
 
五十岁生日：
从现在开始
全是看得见的裨益
每一片天空
 
被担心，蜘蛛
我照看房子
是很随意的
 
这些海蛞蝓，
它们看起来不像
日本人
 
地狱
秋月皎洁；
水蜗牛在深煮锅里
痛哭 
 
 
痛苦与辉煌
 
被有意识的回忆召唤，她
可能会笑，他们也许会在厨房交谈
在晚餐之前或之后。但他们呆在另一个房间
窗户上有许多小窗格，他们在沙发上
互相拥抱。他紧紧将她
抱住，她把自己埋在他的身体里
早晨，也许是在晚上，灯光
在房间里穿梭。外面
白天渐渐被黑夜替换
然后又是白天。数周，数月，数年。房间内的灯光
丝毫未变，所以发生的一切很明晰
他们试图成为一种生物
但一些事物不会将它占有。他们彼此
温柔相待，害怕
他们短暂而尖锐的哭泣会将他们卷入
再次跌倒的那个时刻，所以他们彼此摩擦
他们的嘴唇由干变湿，又变干
他们感觉自己置身于强大
却又困惑的意志中心。他们感到
他们与一只动物无异
被冲洗到了世界的边缘——
或者蜷缩于花园的门前
他们无法承认他们永远不被这个事实接纳
 
 
中断冥想
 
溪边长满绿色的齿轮状小蕨叶
清澈激越的溪水漫过淡琥铂色的
溪石，布满暗金色的花纹
好似最纤细的金丝线贯穿一块琥珀
啊！如今我们来了。我们不应该出现在地球上
一位老人说。他用一把老旧角柄道
以一种愤慨暴躁的方式
将一块酸面包切成两半来自我表达
我知道他目睹过整座城市被夷为平地
他还有过一段羞愧的时光，郊区的
废弃城镇，半巴洛克式，半希腊复兴式
来自十八世纪健康水疗热潮时期的花神
及健康女神的三角形楣饰
散落在街道的碎石瓦砾之中
狗在其中觅食。他仅有的勇敢之举
与他人一样，将一块块面包和巧克力
扔给逃匿的犹太人躲藏的居所
我从未提高过我的嗓音
当然，他也没有。切完面包之后
他还切了几块奶酪，才能够樱桃李中
舀出酸果酱，呈紫色，略带姜黄色
每天，那些半发霉的干硬碎片
这是我的发明，发白的巧克力，偷偷丢弃在
某些郊区维修店废弃建筑的瓦砾之中
但我确信他说的是巧克力
却并没有任因此而得到救济。我们轻声低语
有人捡拾了这些巧克力。朱诺斯说：“是的，
但有可能是狗吃掉了。”他摆好了桌子，耸了耸肩
朱诺斯是大学的一个朋友，
往东部逃跑，加入了一支人民解放军，
死在了西伯利亚的某个地方。我们中的有些人低语着“艺术”
他说，有些人则说着“真理”。一场切掉声带的辩论
你一定得明白，众所周知，德国人
将永远待在那里。假使不是德国人，那就是俄罗斯人
当然，你也不必非得知晓任何理所当然的事情
无人知道那条路可以逃离。我们只有语言
你瞧，有人说是艺术，有人说是真理。真理必然
是死亡。将盘子摔落在桌子上。没人
没人会说“自我表达”。好吧！你有你自己的
放纵方式。四十年代的人说的是“人”
而不是“自我”，是吗？我想是的。我认为“自我”
在1949年才出现。他笑了。那确实。我们说
人是一种能够看着他人因恐惧而吃他自己大便的生物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音乐剧。
我告诉你，自怜是没有底线对的
 
这让我们回忆起在山腰上，一群蝴蝶——
淡蓝色，拥有两个斑点的翅膀，就像是引号
或者一张废弃的素描脸。它们轻轻盘旋在
羽扇豆花之上，三点钟的阳光之下昆虫嗡嗡鸣叫
怎么样？我问过他。语言难道不应该为此
负责，所有这些，面包质地，你所认识的
高中女孩的发型，鞋带，日落
茶的味道？哦！他说，你一直在谈论米沃什
我要对他说这些：沉默先于我们。我们正迎头赶上。
我想他正在引用他爱读的贾布斯的话
当然，在这里，指向窗外，松树，冬日草坪上
参差不齐的绿色，海湾，你可以任意表达你所喜爱的事物
一一将植被列出。而你，我恐怕你必须得这样做
因为你不擅长使用隐喻。敏锐，快速地
来瞧瞧我是如何采用这一理论的。你写得很好，很清楚。
你是一个聪明人。但手指在空中，
沉默在等待。米沃什相信结尾有一个词
可以用来解释。最终是沉默
它不必解释，甚至无需问起。他小心翼翼地
把酸辣酱涂在面包上，撒到角落里。
我喜欢他突如其来的某些愤怒
奶酪，狂扑，像狼一样的嘶哑
这样说吧！此时此地，我给你一把魔方钥匙。
它可以打开什么？我给你这把钥匙，它到底
能打开什么？任何东西，任何东西！但是是什么？
我发现我想到的是我婚姻的失败
在最后和之后失去的三四年
对我而言，没有钥匙，甚至没有全部的行动
但你是一位诗人，你假装在写诗。然后呢？
 
她坐在沙发上哭泣，她的胸腔因
深沉的悲伤而颤动
我不爱你，她说。可怕的事情是
我想我从未爱过你。他快速思考
以此来麻痹悲伤，认为她不是故意的
思考是他做了什么引发了悲伤。那是五月。
还有松树，草坪，海湾，绽放的杏花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毁灭，都有自己的标尺
我不知道这把钥匙会打开什么，我知道我们会死
却不知道在终点会发生什么。我们表现不佳
外面有无数的怪物，数百万的人
在执行他们的命令。我们半生活在
幻想和词语之中。今晨，我假装
在酷热中下山。
一篇蔚蓝的天空，山地草的
甜美药香，在小径旁——
我有点惭愧，我想要以歌唱结束这首诗歌
但我想以这样的歌唱结束这首诗歌——向阳花
毛茸茸逐渐闭合的花蕾，在英语中
有人曾给它取过一个珍珠般永恒的名字 
 
 
位于奥利玛的苹果树
 
他们漫步于海岸边的丛林中
在一片荒芜丛生的草地上，他们偶遇了
两株忽略已久的老苹果树。青苔满布
每一根树枝，枝木外表上已经腐朽
树上繁华盛开，即便在最枯萎的树枝上
细小新叶上绿色火焰依旧闪烁
蓝眼睛，罂粟花，零星的羽扇豆
洒落在草地上，一种繁复豹纹的
绿色叶花朵，他们认不得名字
他说是赤莲，她说是山慈菇
她震撼于苹果花所散发的未经修饰的白色
背光火焰。他欣喜若狂
仿若他的感受得到了证实
他瞧向她以印证他的反应
若是在下午，我自己沮丧的一轮淡月
在他们东边的天空如一道伤疤样消逝
他可能正猛敲梦中
紧闭的大门。与此同时，她认为苔藓
好像码头上轻微晾干的海草
撕裂的肉，正是那寒冷白色花朵中
反复撕裂肉体的食欲
让她无比吃惊。现在他们看似更娇嫩
在她遭受排斥的地方，她测量了
这些树木，然后让他们进来。但他不再是
苹果树了，就像潮汐般高兴或悲伤
在夕阳之下潮涨潮退
光线照耀在礁石激荡的
浪花中，其颜色就是现在他们
看到的小雀的颜色，在田野上方的灯光下
闪烁着暗金色。他们一起欣赏这只鸟
这只鸟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然后他们走开
一个小男孩就这样在一家酒店的走廊里闲逛
一扇门之后，有一个女佣人。在另一扇门之后，一个
穿着条纹睡衣的男人正在刮胡子。他郑重又小心地
怀抱他房间的号码在心间。好似它就是一把钥匙
然后他随心所欲地在陌生人之中游荡 
 
 
十四行诗
 
一个男人和他的前妻通电话
他喜爱她对的声音，仔细聆听
她每一个声调的细微变化，密切
关注，弄不懂他想要从那些声音与
客气的温柔话语里得到些什么
他在窗外研究观赏树
破裂豆荚中种子的形状
这种植物生长在每一个人的花园里，只有
园艺家才能辨别。四个浅绿色的
拱形室，微型的植物装饰的舞台拱门
每一个房室都镶嵌有一对黑色的锥形种子
一种愿望的几何图形，印度和波斯微型画
情人或神住在他们对的公寓。室外，白色
耐心的动物，纠缠的藤蔓及雨水
 
 
战争期间
 
我跑的时候，天空下起了雨。傍晚时分——
仲夏，纽约州北部，晨起我写作，
阅读波兰历史，我想起了
一个女人，在忧郁、潮湿的
伟大美国之外——傍晚，
日落时分，就在天空变黑的时候，
光线出现，红色翅膀落在香蒲之上。
它们是黄昏的死亡印象，是一首安魂曲的
全部音符，由大片云朵呱呱奏响
在阴郁的田地之上。睫毛小姐，
你听见了吗？白色的水獭身体
清晨的凉爽擦拭琥珀
及皮肤的盐，你听见了吗？来自波兰的一句话，
“自由破晓的时代”，于1922年
我跑动的时候，下起了雨，黑鸟落地
在芦苇丛中吵吵嚷嚷，灯光亮起
起先是黑色，而后光亮起，再之后是纯净的火
它从何处来？出自于晦暗的
光线，升起于青草润湿的气味之中
黄昏时分，漂浮在草地上的公理会灯光
让沉重的野生胡萝卜花朵变暗
出于它们，出于虚无
它沸腾，地面上的水池，破裂
点燃云朵的底部：粉红色火焰
红色火焰，朱红色，紫色，深紫色，黑色
你可以从空气中拧出漆树的酸味
也可以从羊茅草中拧出甜味，稍许
疯狂的蝉正在调音，将寂静的布料
撕成碎片，如此，在那个夜晚
如果你愿意，像一个乞丐般来到门前
若你不把牛奶和大麦献祭给
上帝残存的形象，你的井水会变污浊
你种的庄稼会枯萎在田地。在东部游行中
小孩知晓白杨树颤抖的故事
因为它没能将圣母和圣子藏好
希律王的猎人前往国外之时。试想一下：夜晚是上帝
装扮成喝着甜牛奶的乞丐。
胡子灰白，小腿瘦削，眼神空洞呆板
难以忍受，干瘪的嘴巴大张，
像一个婴孩，哭泣，吮吸，喊叫
而后停下来，喘口气。粉红色的
乳头闪闪发光。我会吮吸那个乳房
那个在田野之中哼着光明之歌的乳房
在太阳落山之前，在黑色火车从
普鲁士越过边境进入波兰之前
在那个自由曙光初绽的时代
来自美国的五十辆货车，满载药品和
最新的奇迹，罐头食品。
战争结束。当太阳升起
田野里尸骨累累，云雀歌唱
饥饿的小孩在铁轨上乞讨巧克力 
 
 
四月初的爱荷华市
 
今早，一只明黄色的猫在黄褐色的落叶丛里抓挠一簇新草
昨晚，浣熊的蓝宝石眼睛在手电筒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他正在攀爬房子旁边的一棵树，试图爬上门廊。我想，他应该是去吃
我们留给小鸟，放置在平底锅底部的苹果酒炖煨的燕麦片
早些时候，一只油光闪闪，有些迷糊的土拨鼠，他的外套因春天而熠熠生辉
当我出门去拿《纽约时报》之时，在干燥落叶满地的树林中间
他懒洋洋地朝树根里的洞穴走去
男红衣主教们来回地吹着口哨——咻咻，咻咻，咻咻——
一组三连甜美饱满的音符，像中世纪诗歌中的三重押韵相互交织
他们之中，簇绒山雀的音调更显高亢、音质更显纯净
高高地挂在树上，他们正在捕捉清晨的阳光
一头母鹿，两只幼崽，他们穿过沟壑，在令人揪心的小路上艰难行进
他们的皮毛是森林地表的颜色
他们停留在一棵大栗树的根部，那里是土拨鼠的洞穴
突然止步，母鹿越过她的肩膀回顾我了许久，向前腾跃
她的幼崽，每一只蹄子以几近精准的腾跃动作着地
冲上沟壑，越过它，消失在视线之外。由此我记得
昨晚梦见一只鹿闯入我的房间，当我正在厨房的桌子上写作的时候
穿过花园的玻璃门走进来，以一种平静而又略带挑衅的恐惧看着我，好像他别无选择
脖子以一种看似脆弱，近乎机械的停顿和流体运动的混合中上下摆动，来到桌子旁
叼起一块苹果，站了起来，变得安静。令人惊讶的是，他并未离开
那些小队长，一群山雀快速飞向喂食器，而后迅疾离开
拖曳着烟羽尾巴的松鼠在树叶中挖掘或者寻觅埋葬的东西
我听说他们忘记了他们所藏之物，这是一项不间断有所发现的活动
坚果，树木倒下残留的蛋白质，无论他们从我们房子周围的残留物中寻找到什么
立于板油之上的 红头啄木鸟，背部颜色呈黑白阶梯状，优雅而又凶猛
它们将葵花籽藏在树皮的粗糙背脊上
五子雀的铁青色喙也难以够着
虽然五子雀有时可以取到这些葵花籽，它们
在那里，烟嘴和钢蓝色的胡桃罩都够不着它们
虽然坚果孵化器有时似乎能抓住它们，因为它们有条不紊地欺骗树木，寻找蜘蛛蛋
或者其他一些越冬昆虫在寒冷降临之前
从身体里面吐出来的交织茧块
厨房里的小蝙蝠亮眼
当我爬上一把椅子，移除那块带有凹痕的塑料片，让其松垮下来
它径直朝我脸上飞来，我跌倒在地板上，椅子绊倒在我身下
它在大厅里熊熊燃烧，它似乎在疯狂地窥探
那间高墙带窗的客厅
点燃俄那根青铜色的火把，它看似好像一只棕灰色
青少年绒面手套，带着靡菲斯特的梦
随后，黑色精子喷涌而出，冲出窗户，没入暮色的森林之中
整个一生都在围绕我自己的生命而进行，或者过着生命进行的一种生活
身为一个生物，无论此刻我的戏剧演得如何，我都处在浣熊世界的边缘
它呆立在我的手电光束之中，低头，毫无反应，仅是打量着
它的环状尾巴蜷曲，呈喇叭状，让它的体型看起来更大，以此自卫
我在想，它可能不知道它那漫画书上的强盗样面具，在我看来是多么迷人
虽然出于好奇和恐惧，我们之间可能充斥着 算计和防备
无论他了解我多少，我都知道它脚上的兽抓
至于我对于自我的体验，它来来去去，我不确定那是什么
因为这些生物给我带来的体验并非如此
我知道我经常与它若即若离，欣喜于能够摆脱它，这边是它是如此欢快的原因
猫的橙黄色，四月初的一池的绿叶，还有鸟鸣
黄色和绿色在人类的颜色搭配上不能并置
还有乌鸦的啼叫，甚至早于你眼睛睁开之时，在日出时分
 
 
伊萨的精选俳句
 
别担心，蜘蛛
我会漫不经心地
看管我的房间
 
元旦
万物盛开！
我却感觉一般。
 
雪正在融化
洪水淹没了村庄
还有小孩
 
出门
归家
一只猫的爱情生活
 
蚊子在我耳边
难道他认为
我聋了？
 
在黄昏的月亮下
一只蜗牛
剥光了衣服至腰部
 
即便是昆虫
有些会唱歌
有些却不会
 
我一直礼佛
我也总在
杀死蚊子
 
小睡了半天
没人过来
惩罚我！
 
 
翅膀与酸性黑暗
 
一句带有“斑驳阴影”字眼的句子
一些事情不可言说
从清晨的寂静中喷薄而出
秘密如一只画眉
另一个人，那个军官，带来洋葱，
酒和一袋袋面粉
膝盖肿胀的少校
事后想要好好谈谈
别无选择，她也提供了那些
1945年5月的波茨坦广场
当第一个人通过时，他撬开了她的嘴
芭蕉告诉廉介，要避免使用感性材料
如果世界的恐怖就是世界的真相
他说，没有人会言说
也无人倾听
我建议他描述瀑布附近
有点疯狂的一群昆虫
撬开她的嘴，往里面吐口水
我传递这些东西
也许因为我们就是我们能够想象的事物
在清晨的寂静中，有些话不可言说
心灵渴望相似。“温柔的天空”等
让燕子在空中的飞行轨迹变得弯曲
 
 
存在的特权
 
许多人正在做爱。在之上，天使
呆在人类渴望的不可动摇的苍穹及水晶宫中
互相编织头发，发色呈金中带红
冰冷河水质地。他们不时
低头瞧那尴尬的狂喜——
他们看起来像没有羽毛的小鸟
在春天的河床上溅水嬉戏——
接着一个女人，她出现了
剥开那个男人紧闭的眼睑，说
看看我，他便这样做了。他是否是
那个在黑暗剧场里拉窗帘绳的人？
不管怎么，他们这样做了，他们互相看着彼此
两个眼睛进化的生物，贪求无度
大吃一惊，肚子以一种无比甜蜜的润滑胶
相互连接，彼此凝视对方
天使们孤独凄凉。他们讨厌这些，他们可怜地发抖
像具有完美身形，穿着雪花石膏皮，兜售破布的
维多利亚时代乞丐的石版画
在小说中描述的下流小巷里
所有的生物都被这种悲惨所冒犯
有点像月亮有时发出的哀鸣之声
在升起之时。恋人们尤为难以忍受
不可言说的悲伤充斥他们心间，因此
他们又一次紧闭双眼，拥抱彼此，
感受到了肉体的必朽性
他们通过魔法摆脱了死亡将近一小时
一天，日落时分，女人对男人说
今天早晨起床，我感到如此悲伤，因为我意识到
你不会如我这般爱你
亲爱的，疗愈我的孤独吧
于是她抚摸起他的脸颊，让他放心
她无意用这个真相伤害他
这个男人的确没有伤心
他明白他的生命有限，人们
英年早逝，恋爱失败
野心破灭。他奔跑到她身旁，他想起了
他们喘息时的悲伤，低吟着离开
用陈旧的，做作的优雅姿态相拥彼此
准备再次独处，或者不满，或者仅仅
友善如夏日沙滩上的情侣
自己阅读杂志上有关两性亲密关系的文章
或者读给彼此听
或者读给巨大的，不识字的，慰藉的天使听 
 

　　诗人简介：罗伯特·哈斯（RobertHass, 1941—），生于美国旧金山。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的英语文学教授。著有诗集：《时与物》、《人类的愿望》、《赞美》以及《野外指南》等。他是波兰诗人米沃什的主要英译者，1995—1997 年美国桂冠诗人。获麦克阿瑟奖、全国图书评论奖等多种奖项，2008 年凭《时与物》赢得普利策诗歌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