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却是旧时相识
——《孤意与深情,<诗经>初见》读后
收到庞洁寄来的新书《孤意与深情<诗经>初见》,即刻被淡雅端庄的封面装帧所吸引,未等阅读,心里面便产生了一种古朴、悠远的阅读情愫,循着这种阅读期待及状态读进去,未读几篇就开始感慨:古今中外典籍文献信手拈来,洋洋洒洒至真美文张口即成。我这样说是因为我能够想象到庞洁创作时面临的难度,《诗经》作为我们中华民族的文化瑰宝,历朝历代众多的圣贤大家进行过解读和注释,可以说《诗经》已经融入到我们的基因里,很难写出超脱似乎已经约定俗成的、固化了的文本范式。
而本书中庞洁的三十余篇解读《诗经》的美文,很是耐人寻味,读来让人眼前一亮。庞洁以现代女性特别是以一个诗人的身份穿梭到《诗经》时代,做一回《诗经》里的女子,然后又穿梭回来,期间遍历唐诗宋词、楚辞乐府、中外精典、现实生活,如此一来,这里面便蕴含了超越时代的情致,有时静静旁观、有时叹息感喟、有时雀跃欢欣、有时干脆自己就做了主角。可以说每一篇都糅合了她个体的情感和认知,我觉得庞洁这本书不仅仅是解读《诗经》,而是解读人世间的万般风情。
强大的知识储备、敏锐的诗人触角、通透的人生认知、优美的行文笔触,让这本书生发了可读的趣味,《诗经》里的那些文字不再艰涩难懂,庞洁在文章里旁征博引、纵横飘逸,从《诗经》引发到唐诗宋词、古今人文典故、甚至流行歌词和电影台词,这就让他这本书具有了知识性和趣味性,雅俗可以共赏。
这些都是庞洁在本书中表现出来的显著特点,而我觉得,无论庞洁在文章里如何克制,她诗人的气质还是放射出来,《试着明媚,如同桃花的脸》《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你身上升起璀璨的光芒》,我随手摘出几个题目就是诗歌的题目,由此我觉得她是把每一篇都当做诗歌去写,用诗歌去拥抱诗歌,在诗歌的层面之上,我能看见庞洁的缱绻之心和深情之眼,那是一双含着泪水对经典、对人生、对世界饱含敬畏、饱含钦羡、饱含感激的纯洁之眼。
每一个写诗的人似乎都有个《诗经》的情节,庞洁也不例外,她在选择的篇目里注入了个体的情怀和诉求,借事言它,一个篇目在文本的基础上抒发她的见解和主张,这是在尝试一种升华和突围,有点冒险,但是值得。庞洁的冒险是成功的,她在文字里和先哲对话、与现实对接,调侃、活泼、严肃、深邃,这些转换在她的文字里完成了新一轮的她自己的“赋、比、兴”。
庞洁在这本书里选读《诗经》的篇目很有代表性,开篇《周南·桃之夭夭》,——新婚幸福的新娘,《召南·江有汜》——可怜的弃妇,《召南·野有死麇》——恋爱中的情侣,《邶风·绿衣》——悼念亡妻,《卫风·淇奥》——翩翩君子,《卫风·硕人》——标准美人,《郑风·出其东门》——孤意与深情,《王风·黍离》——感念家国兴亡等等,她在每一篇里把经典掰开了揉碎了展开,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并且比照历年来多个注释版本进行自己的解读,恣意徜徉,从开始的审美到现实的思辨,这就打开了从文本上单一的解读《诗经》的柴扉,走出去,进入一个更加广阔的旷野,进而让读者也打开了视野,在阅读中获得审美的愉悦、精神的升华、现实的认知,读罢大有增益。
其实这是一个浩繁的工程,在众多的史料中选取恰到好处的素材为之所用,这需要足够的储备和功力才能得心用手,无疑,庞洁在这方面准备是足够充分的,她有能力在学术性很强经史子集中找出她需要的部分,为她要表述的情境和事实作证,说来简单,其实这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可是庞洁做到了。
“在我阅读、写作诗歌的时候,有一个很明显的感觉:当代诗歌题材虽宽泛,但就情感上的淬炼还是不足,今天诗人们想要表达的各种情感,《诗经》基本都有了。《诗经》之所以能超越时空局限,之所以有亘古迷人的魅力,至今仍然能打动人心,不仅因为它是先民社会生活百科全书式的呈现,更因其洋溢着强烈的平民心声、人伦大爱、家国情怀,它表达了人类永恒的万古愁”。这是庞洁在《岁月忽已晚——匏有苦叶,济有深涉》里的一段话,她还说:“我试图把,《诗经》里的爱情整理出来,在当代展开;把诗经里的植物全部整理出来,看他们消失了多少,看他们今天还幸存的样子……”。我也曾有过把《诗经》里的爱情诗取其义,以现代诗歌的形式表现出来,可是写了七个就写不下去了,太难了。在与庞洁的交流中,她也说:“确实挺难,我也尝试过几首。原计划是每篇解读文章后面再配一首主题接近的诗。找了几首就找不到了,现代诗还是匮乏”,她说的“匮乏”,有指向自己的诗歌创作的成分,但是我心里想说的是:可能现代诗歌是个错误,但是已经无法逆转。
庞洁这三十篇文章里有五篇取自“卫风”,再加《邶风·新台》讽刺卫宣公的这篇一共六篇和《卫风》有关,郑卫之风虽正人君子对其颇有微词,但这正是活生生的人间。从《淇奥》中的武公之德,到《新台》的纳媳为妻的宣公,到《硕人》里的第一美人庄姜,到《二子乘舟》那个凄惨的故事,最后到卫懿公“好鹤亡国”,卫国再没有了故事,不过有个既是卫懿公的妹妹又是姑姑的许穆夫人,在卫国亡国之后奔驰于道,找来齐桓公帮助卫国复国,《鄘风·载驰》就是许穆夫人的作品,“载驰载驱,归唁卫侯”,不知道为什么,读《载驰》我竟然想起小时候唱的一首歌: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庞洁说的没有错,至今,我们所有的情感在诗经里基本都写完了,我们只是在重复,时代更迭,沧海桑田,改变的是苍天下行走的面孔,而世道人心没有改变。若此,庞洁说的《诗经》初见,原来都是旧时相识,大家不妨去看看。
2021年8月22日于西安
庞洁,作家、诗人、文学编辑。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第39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获柳青文学奖、百花文学奖、第19届“陕西省五四青年奖章”、“西安最美读书人”等荣誉。入选“陕西省百优人才”、首批“西安市百名优秀青年文艺人才”,著有诗集《从某一个词语开始》、随笔集《孤意与深情——〈诗经〉初见》,在《人民文学》《作家》《诗刊》《书屋》《扬子晚报》《西安晚报》等省级以上报刊发表文学作品三百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