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组诗）

 
他（A）
 
他一回来，她就会沉默
总以各种借口搪塞，推脱，拒绝
发小，初中、高中同学的聚会
他一回来，就会为她补齐亏空的库存
 
地里查田补种
山坡上的剪枝打杈
甚至换掉破旧的门窗
这几天他还是例行公事的晚起早归
 
他又回到城里
她又回到随心所欲的空间
他和她在小河边上
顶着小雨再一次分手
眼神儿都很满意
 
 
她（A）
 
没捯饬几下
过了小满就夏天了
她拄着一把铁锹审视着稻草人
田头这一道风景，枯燥得
有多少年历史
 
水渠，清亮亮的
缓缓地泛着涟漪和霞光
她的影子完整地站在水里
她的身后是一棵白桦树
白桦树的旁边是少言寡语的我
 
稻苗泛绿了
稻田里的水暖暖的
手伸进去，小鱼儿游过来
水里的白云也往手上游
 
她头上的婆婆丁花
焦黄焦黄的，像刚泼上的金子
流光溢彩的美，白云，大地
人心都在这一个初夏，黑白分明
 
她没有文字
也没有快言快语
与我烹诗
 
我回来了
那一铺老火炕热热的
小炕桌上一盘新炒的鸡蛋酱
一把蘸酱菜，一缕小葱，几个辣妹子
一箱虎林老窖，一瓶北大荒
 
 
他（B）
 
一把扫帚
让这和谐大道
一再谢过车水马龙
 
拾起纸屑，烟头
再拾起塑料瓶，扫不起来的石子
拾起一个丢弃的破钱夹，女人的发卡
再拾起一个车窗里扔出的空烟盒
他的手和腰是他最值钱的部位
 
一点五公里的大马路
是他的巡逻线，他在这个哨位上
只有动作的重复，没有话语权
三百六十五天的顶风冒雪，酷暑严寒
跟着太阳上岗，跟着太阳下岗
他的心里一直没有灰尘
 
 
她（B）
 
几行文字，才能
让这小巧玲珑的萨日朗红红火火
锡林郭勒，苏尼特，乌珠穆沁
她与我一直在这片沙地上
用一把牧羊鞭放牧一群羊，几匹马
还有躺在草地上的两颗不死的心
 
她抱紧我
我们的马背是一个江山
一个江山里的一个王朝背影
刀光掠影的，风驰电掣的，打打杀杀的
她把我煮成奶茶，熬制成奶酪
也把我嵌进马头琴的琴桶里
夜色来临时，我们在篝火里涅槃
 
 
他（C）
 
把草帽摘去
我才看清他，原来诚实的脸
也像这黑土地一样，褶皱的部分
是岁月还没有填平的前额
 
他在熟悉的田埂上
多年来用锄头，镰刀说话
夏日，初秋里的火烧云
把他烧得通红的时候，一颗心才安然入土
 
玩了一辈子
麦子，谷子，高粱，大苞米
玩了一辈子百家姓，庄农杂字
最后咽气前抿了一口60°白酒
他说，死后最好长成一穗大苞米，红高粱
也变成一壶够度数的白酒，让那些
无家可归的人不再心寒
 
 
她（C）
——我与她微信的信
 
四十一号码是我标准的鞋号
你快递来的3515少了一副鞋垫
不过，你打过来的3万元一分没少
苏尼特解封了么，我没有收到你寄来的诗集
 
你说的那个她昨日已经走远了
乳腺癌后期，维持到现在就不错了
她的那匹马，那把马头琴，那峰骆驼
多伦捡到的一块陨石和那条白哈达我也收藏起来
 
我们只能照顾她十一岁的儿子
我是阿爸，你做他的额吉。我们
一定要把他培养成锡林河畔的巴特尔
她能不能听到我们的说话
请把一块石头扔进河里
（2022年5月21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