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拉萨（组诗）

 
草原
 
青草长到九月就黄了
就像一组诗长到九月也黄了
黄了的诗像野草凌乱的、摇曳的
绝望中等着一把野火
 
说谎的草原
杂七杂八掩盖着最远的跫音
以石头叩问山门，以一个逗号
迎接九月以后的一场大雪
 
不说谎的孩子
站在山头也喊过狼来了
喊狼来了，谁是
披着羊皮的狼
 
 
胃疼
 
我女人去了
兰州段家滩路的小吃
一个人的火锅香得像山丹花
吃几口就想到了远方，他那位
一个叫阿布手抄诗稿的人
 
胃疼了
一杯开水下肚
我该去揉一揉她
敏感的部位，让那股酸水
立马吐出来
 
夜色继续下沉
终于他等着的阿布来了
耳鬓厮磨的声音
以抱一下的前奏
写进梦中
 
 
纰漏
 
疏于飞白
人生的一撇一捺
总是右手过重
 
左脚
踏上家乡的
羊肠小道，蚂蚁和羊群
一样可亲可爱
 
过于亲昵
婆婆丁被掠走的种子
像一片羽毛，眩晕着迷茫
寻找归宿，贴近泥土
才贴近真实
 
人生疏于
仰望和执着
夜晚产生了背叛
 
 
失眠
 
失眠的市场
经常是刀光剑影
我枕着风声
听雨
 
砸到地面上的
绯闻，滴水穿石
落到雪花上的
胴体与胴体
背离
 
这一个夜晚
可以填词，也可以
用呼麦和长调指鹿为马
 
夜晚，我只能
想象一株小草与我的女人
有同样的折磨和呻吟
 
 
过了霜降
 
过了霜降
飞回家乡的大雁
只为我留下一枚雁翎
 
地上的芦苇荡
湖泊里的红锦鲤
山坡上的山丁子树
红是鲜亮、炽热的主题
 
霜降之后
女人为孩子缝补棉袄
为我找出棉坎肩、棉袜子
也为我烤热了盐袋儿
 
我要飞回家去
焉支山、迭部、理塘
梦中的油菜花，我该
选择哪一条线路
 
 
在拉萨
 
大昭寺
我傻傻地转经转筒
八廓街，我的泪
苦苦地淌进拉萨河
 
前面的罗布顿珠
我身后的仓央嘉措
以及塔顶上的鹰
一杯青稞酒
醉了
 
缺氧的高原
犹如我的人生
南腔北调的风雨里
总是供血不足
 
在拉萨
我只能匍匐着
耳边的风吹我快快
站起来，回家
 
 
叶儿
 
我的叶儿
目光和胸脯上
藏着温暖
 
冰冷中归来
我一双手伸进去
血流加快
 
暖是运动中
最高级的宠物
我的房子，门缝流出
一缕光，暖暖的
相濡以沫
 
有雪花的夜晚
叶儿可爱得像一株
格桑梅朵，也像野罂粟
鞑子香、金达莱、萨日朗
（2020年12月12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