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叮当

 
造物主啊，您可知道
一个非人的灵魂在人类聚集的
地方注视着您。
                     ——题记
 
1
 
叮叮当，叮叮当
一条狮毛狗在街上游荡
它昂首阔步，不慌不忙
脖子上系着叮叮当
 
它背着一身破烂的脏毛
污水嘀嗒，又臭又腥
它的鼻子伸向四面八方
一天到晚游荡在街上
 
没有人理睬它
没有人不躲避它
它背着一身破烂的脏毛
又臭又腥的脏毛
 
我女儿停下来了
“小脏毛”也停下来了
她俩静静地对视
四只水灵的眼睛滴溜溜地转
 
它怪可怜的，我女儿说
她牵着我的手，她的手心很热
她每天穿一身漂亮的裙衫
她妈妈给她打扮不厌其烦
 
它怪可怜的，我女儿又说
它的爸爸妈妈呢？谁养它？
您说没有，为什么
它脖子上系着叮叮当？
女儿捏着我的手
她的手心很热
她一边回头，一边
仍在张望
 
叮叮当，叮叮当
叮叮当，叮叮当
…………
 
2
 
黄昏
神出鬼没的时辰
袖口冲出，旋风
钻进去了，旋风
垃圾堆掀起的旋风
拥着垃圾飞舞
破烂的旋风
旋风，垃圾的心脏
破烂的精灵
 
去啦，黄昏
来啦，今夜的美景良辰
又相遇了
四盏清彻的湖泊
欢聚，交融
像说些什么，说些什么
……
它说，它脖子上的叮叮当
有一万年啦！
女儿惊喜地告诉我
 
 
3
 
梆梆梆梆硬梆梆
梆梆梆梆冷冰凉
地地地地，什么地？
什么地？人类说是水泥地
 
梆梆梆梆硬梆梆
梆梆梆梆黑冰凉
地地地地，什么地？
什么地？人类说是柏油地
咣咣咣咣亮光光
亮亮光光亮光长
这个世界真奇怪
水泥柏油长得比青草快
 
那儿能找到哈利？
哈利！哈利！——
水泥盒子，水泥盒子
这么多，这么多
哪儿方能找到哈利？
人类把自己关进水泥盒子
比树还高大的水泥盒子
比森林还茂密的水泥盒子
天空越来越狭小了
啊呀，掉下一小块
噫，又掉下一小块
喔，喔，报纸，报纸……
报纸堆成山了
 
这个世界真奇怪
报纸落得比树叶快
满天飞呀，满地跑
飞到天上又飞回
 
哈利！哎哟……
该死的铁盒子
满地飞窜的铁盒子
臭屁滚滚的铁盒子
哈利！哈利！……
 
4
 
霓虹灯呀，色迷迷
小号吹破了——
单簧管，双簧管，萨克斯
不许停，不许停!
吹吹吹……
单簧管，双簧管，萨克斯
把时尚的头抬起来，摇起来
摇到太阳从西边滚出来
哈哈哈哈……
来来来，萨克斯，时尚的
朝前一步，摇，时尚，时尚
……
是谁叫喊得这么狂？
噢，哈利，我的哈利……
哈利，你怎么在这儿？
怎么跟着狐狸鬼混瞎闹？
 
哈哈，我的臭美人
怎么寻这儿来了？
唏——可别小觑狐，狐
千万别叫她狐狸，别别别
她可是人间的美女啦
 
要做时尚的人，先得跟她取经
哇哇哇，时尚，时尚
时尚是何物？
时尚人类哇！我的，哎哟哇
我的新妈咪……
 
噢，哈利，我的美男子……
 
啊哈，过来吧，臭美人
你还臭美什么？
 
噢，哈利，我的哈利
我们去找一块青草地
 
青草地？哪儿能见到青草地？
这道水泥墙接着那道水泥墙
这条柏油路连着那条柏油路
哪能望得到边？——
 
亲爱的，我们去找有月光的地方
柔和的亮，温软的光……
 
哈哈哈哈……
月亮已是孤寡老人
枯黄的脸庞沾满灰尘
瞧，人造太阳,哇哇
二十四个太阳轮流转
一个时辰弹出一个来
 
可是，哪一个
才是真实的太阳？
 
管它呢
真真假假，假真真
只是你不要太认真
红太阳,蓝太阳
绿太阳，黄太阳
紫太阳，白太阳
还有黑色的太阳呢
照得满天满地黑咕隆咚
连心都黑得跟墨汁一样
 
噢,哈利
别说了,我的美男子
过来,快过来……
 
5
 
我是人类的仆人,我不是人类的仆人
我是自由的仆人,自由是我的心
叮当叮当，叮叮当，叮当叮叮当
我是人类的仆人,我不是人类的仆人
我是自由的仆人, 自由是我的心
叮当叮当，叮叮当，叮当叮叮当
 
芳香
芳香之于你
芳香
芳香之于我
芳香
采撷芳香
用鼻子采撷芳香
芳香之于你如口中之涎
芳香之于我
梦里的芳香
小女孩手心的芳香
泥土的芳香
青草的芳香
大地心里的芳香
 
什么气味？什么气味？
柏油味
什么气味？
汽油味焦油味橡胶味硫磺味
什么气味？
人的气味
男人味女人味
活人味死人味
什么腿？什么脚？
女人腿男人脚香港脚
什么腿？什么脚？
大象腿长颈鹿腿
狮子老虎猴子蛤蟆脚
老鼠脚蜥蜴脚
蟑螂脚蝎子蚂蚁蚊子脚
踮着绣花鞋的狐狸脚
踏着黑皮靴的驴子脚
裹着金丝袜眼镜蛇脚
谁谁谁的脚？
大河里趟水来的脚
红地毯大明星的脚
爬楼梯比电梯还快的脚
谁的脚谁的脚谁谁的脚
鬼魂的脚，潮湿的鬼魂
干燥的鬼魂
七七八八的
脚，气味
什么乱七八糟的
气味，脚
我的鼻子怎么了？
我的鼻子
嗅不到真实的气味了
 
小女孩的气味是真实的
我喜欢闻她的小手的气味
她的眼睛让我看见了
旱地的绿茵
 
这个球滚到了我的脚下
我用鼻子踢
滚到了孩子脚下
孩子用脚踢
狮子用大嘴巴踢
狮子从来就是用大嘴巴
狮子掉了几颗牙
步态也老态龙钟了
 
不可理喻呀
人类用看不见的手踢球
究竟用什么踢？
我闻到……不是手的气味
那气味我受不了
看不见的手已控制了
球的速度和方向
 
唔，大白天
雾霾挺着大肚皮占驻了市中心
等谁？
流着响的只有水吗？
时间拒绝凝固
吐火而来
口吐虚无之火
 
 
6
 
爸爸，谁都会长大吗？
会的,长大的就有你
长大的有他、她（它）
时间也长大吗？
 
时间长大？
时间？问得有新意呀
每个生命的彼岸都有颗
命运之星
它注视着你
你却瞧不见它
它会伴随你长大
你听见时间的足音吗？
没有，所以你总是盼望长大
 
小叮当也长大吗？
 
它步伐稳健,自信,不慌不乱
踏在时间的足音上
它心理上也长大了
 
不,它踏在自己时间的足音上
没有踏在人的时间足音上
 
啊,你真有些新奇的想法
 
 
7
 
 
爸爸爸爸，快去看小叮当！
女儿拉着我,手舞足蹈。
 
 
 
什么样的垃圾场
由里而外注满了芬芳
芬芳，芬芳
芬芳的圆舞曲
旋转,旋转
芬芳的色彩，飞扬,飞扬
鲜花，青草、蝴蝶、金甲虫
来这儿聚会吧
蓝天下，一面晴朗的旗帜
端然坐在高高的垃圾堆上
舔呀舔吻呀吻
四个小小叮当
比天上的星星还光亮
吻呀吻舔呀舔
芬芳流出来啦,芬芳流出来啦
芬芳，芬芳、芬芳
 
去哪儿？
去垃圾场,看我的好朋友小叮当
去哪儿？
去垃圾场，追逐芬芳
去哪儿？
去垃圾场，享受芬芳
去哪儿？
去垃圾场,听说那儿有爆炸性的新闻
前去采访
去哪儿？
去垃圾场,为电视台做个专题节目
去哪儿？
去垃圾场,听说那儿发生奇怪的事情
奇怪，总叫我心跳
去哪儿？
去垃圾场, 那儿热闹,热闹的地方
一定是发财的地方
去哪儿？
不知道，大伙都往那边赶
我就跟着赶那边去
 
与人类毗邻真好
他们温闻尔雅
不象豺狼虎豹
与人类毗邻真好
 
8
 
女士们,先生们
快来享受芬芳
请进，请进，请请请
来，来，来享受芬芳
这儿将要建一座
“迷你”游乐场
啊呀呀,芬芳携着快乐
快乐叠着芬芳
哎哟哟,仙人游乐的好地方呀
 
女士们,先生们
谁也不愿意当傻瓜，是吗？
傻瓜才会放弃芬芳
傻瓜才会眼睁睁地看着
芬芳之宝地飞入他人怀抱
无价之宝!无价之宝！
女士们,先生们
来,来吧，谁的手举得最快
这块宝地就是您的啦！
 
一千万，两千万,三千万，好哇！
四千万，五千万,六千万，好哇！
 
哈利,你这是干什么？
 
哈利？——
谁是哈利？我是人！
 
哈利,难道你不是哈利？
 
我是人, 我已经是人了！
 
你血管里流着哈利的血
牙床喷出哈利的气味
你变成小毛虫也是哈利！
 
臭美人你瞎嚷什么，疯了吗？
 
不, 你在毁灭我们的家园！
我们的，我和孩子们的家！
 
人类的事情,你管得着吗？
 
哈先生，这条赖皮狗
为什么老对你叫唤？
快把它撵出去, 撵出去！
 
哈利,你把我和孩子……
哈利, 哈利……
 
还有举手的吗？
七千万，八千万，好哇！
八千万，还有吗？
九千万, 好哇！
九千万, 九千万……
 
 
9
 
紫色的淫雨还在耳边缱绻
又刮来粉色的风，一张皮
不知飞到哪出影视剧里去了
晚礼服出场
在舞台上还是在床上？
道不明的提升与际遇
只比爬楼梯谁更快
昨夜喜讯还在梦中徘徊
今日，这——
这可是新发布的？
OK！鼠标又抓住了一张
新色的皮
 
邪恶，贪欲披着
硕大的斗篷，驾雾腾云
时钟装了假肢
扶着圆形祭坛岌岌跛行
手脚干涩的渔夫
在枯水中
驱赶模拟的鱼
癫狂的淫媒
坐在男人和女人们的
肚脐上豪饮
 
10
 
爸爸，爸爸，快去看小叮当！
女儿拽着我的手
她的手心冰凉。
 
小叮当小叮当！
你的小小叮当？！
你的小小叮当？！
 
两对血红的眼珠
向天空哀号
尖锐得要刺破天庭
 
11
 
雾霾翻滚，物欲横流
阎光头坐在贪欲的温床上
手抛金币，高唱：
这个世界,真奇怪
丑娘儿生出珍珠来
哈哈,十万元一颗
十万,便宜便宜
什么？吃亏了？
绝不会,哈哈哈哈
这个世界呀
真奇怪,真呀真奇怪
没关系，没关系
小脏毛的,哈哈哈哈
这个世界呀,真呀真……
什么？你说什么？！
 
阎光头.别张狂了
小脏毛找上门来啦！
 
什么样的光
诡异，乖张----
成千上万的黑鸦在大街上聒噪：
克隆，克隆、克隆
克隆窃贼，克隆赌馆
克隆、克隆、克隆
克隆冰毒、克隆淫馆
克隆、克隆、克隆
克隆纸币、金币、比特币
 
克隆阿谀，克隆奉承
克隆诈术
克隆伪君子
克隆，克隆、克隆
克隆的多米诺洪流
多米诺黑浪
阎光头在黑浪中
卑鄙的一闪
一粒尖硬的骰子
击中了——
叮叮当！
 
12
 
爸爸，爸爸，大海
大海滚过来了,啊啊,大海大海
爸爸，爸爸
一条船，好大好大的船！
多漂亮！多漂亮！
船舷刻的什么……方舟……
爸爸，爸爸，有鸽子，有鸡
还有马儿，有猫儿、有猪
爸爸，爸爸
小叮当跳下来啦！
小叮当！是它,是它——
它脖子上的叮叮当
好清脆,好嘹亮——
我抓着女儿的手
她的手心发烧,眼睛亮得
令人心颤
她牵着我飞奔
像天上的风筝……
 
 
13
 
黄昏，迷恋巫术的老人
端坐街头,抽着烟卷
 
一个大（烟圈）,一个浓……
左边黑？右边白？
一个大（烟圈）,一个浓……
汽车，胡乱转着方向盘
一个大（烟圈），一个浓……
纷纷扰扰的人群拼命追逐
一个大（烟圈）一个浓……
 
黄昏，迷恋巫术的老人
 
叮—叮—当—
叮—叮—当—
 
怎么回事？这么难听，难听
原来是，摩天大楼
僵硬的手指头
掰着人类的时钟：
黄昏，6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