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玉米之身许你（组诗）

 
中秋辞
 
终于桂花开了
尘世，突然有了含金量
 
天上明月皎皎
带来一件锃亮的银器
让每个人心中增加了底气
 
先点几个好菜
把肚子填饱
再斟满一碗思乡
把灵魂喂饱
这个中秋，便过得无比充实

 
幸福就是这场秋雨
 
每个人都像是一块铁
在太阳的火炉里
煅烧了两个多月
快要溶化了
今天，一场雨
哧啦啦给浇凉了
一阵风呼噜噜给吹冷了
感觉自己是自己要的样子了
自己是自己了
多么快乐
快乐就是这阵风
多么幸福
幸福就是这场秋雨

 
我要的秋天，不过如此
 
一场雨，哪怕不打招呼
将我淋湿，只要不让我瑟瑟发抖
一阵风，在我张口说话的瞬间
突然钻进我的肺腑
一朵花，不是欢迎，不是赠送，不是荣誉
只要对我晃一下即可
一枚苹果，对我虎着青脸
一串葡萄，将甜紧紧地藏在身后
大雁一声不吭，远走高飞
蜻蜓未经我允许，便栖息在我灵魂的枝头
 
我要的秋天，不过如此
老天啊，你却迟迟不肯给我

 
等着风再来一次抚摸
 
抚摸我的头，我感觉到母亲的温柔
抚摸我的脸，像恋人的嘴唇滑过
有痒酥酥的感觉
抚摸我的肩，像兄长的大手
抚摸我的胸脯，像知己的话语
只几下，便抹平了我胸中的块垒
抚摸我的腰，像按摩师
消除了酸胀和疲劳
它一路抚摸下来
突然它抚摸了一下我的私处
一溜烟跑了
我骂它耍流氓，骂过后
心里等着它再来一次抚摸

 
下山，上山
 
太阳下山了
我也下山
太阳下太阳的山
我下我的山
正如，明天早晨
太阳上太阳的山
我上我的山
从不改变，这让我怀疑
我们是一对孪生兄弟
或者，是两个怪胎

 
成熟，多么可怕
 
麦子成熟了，就要挨打
红薯成熟了，就要刨根问底
枣子成熟了，就要被割得遍体鳞伤
向日葵成熟了，就要砍头
莲子成熟了，就要剥皮挖心
石榴成熟了，就会疼得龇牙咧嘴
成熟，多么可怕
但我们就是在这种害怕里
一天天地长大，一天天地成熟

 
死亡才是爱他的老伴
 
我的一个单位同事
退休工资七千
前几年，他还嚷嚷着
让我们帮他介绍一个老伴
要年轻点、漂亮点的
这才几年呀
四月，听说他患胰腺癌住院
八月，就走了
我恍然：死亡才是爱他的老伴
用火爱他
把他爱成灰后
抱入，绿水青山

 
老屋
 
坐北朝南
我说的，不是宫殿
而是，我家的老屋
它像圣母
接受我们的朝拜
从不让我们行跪拜之礼
它像菩萨
长年累月庇护我们
但不要我们上香祈愿
它在风雨中飘摇破败
直到有一天
支撑不住，轰然坍塌

 
以玉米之身许你
 
如果你真的爱她
一见到她，准会猴急
三下两下，扯掉她的外衣
露出金黄的胴体
她为你守身如玉
你亲切地唤她：玉米
今世，她脱胎换骨
以玉米之身许你
前世，或来世
她一定是你的恋人

 
一条鲫鱼逃走了
 
一条鲫鱼，被剖腹
掏空五脏六肺
在池塘边清洗时
它逃走了，全无踪影
 
它必死无疑
只是不愿意死在我们的锅里碗里
被我们挑剔、咀嚼、品评
 
它必死无疑
它只想死在池塘
死在它的家中
给自己留一个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