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杀（组诗）

立冬

落叶一点点陷进反刍
树梢之上汹涌的雪，像伤口
从村口走过，每一声鸟鸣跌入尘世
地上的影子凤凰般，构成一幅图腾

山坡上那座老庙
与飘零与香火，狗崽子的叫声一样会忏悔
入冬，一小团枯草模仿圣经
我念着土下深埋之人，和听不见的回音

家门口，几朵小花，小板凳闪着光亮
一盏灯显得那么安详
异乡的马车驶来，河水正在结冰
母亲起身，弹了弹黑白相框上的微尘


无字碑

一边安顿好了龙和马，再亲吻它们
事实上石头会失去，与诞生一样

立起来，像正在沐浴的王
一半是女人编起的头发，一半是预谋

靠近，有敲叩的声音
我按住心口，只带走了几束花草


良宵引

仅有的修辞在凋零
檀香和野草莓，如往日一般
生长在你的鳍上
靠着篱笆，一千次的吻无法回避

今夜香火，剩下的依旧心跳不已
一种诱惑，向西，拒绝月光
以至于温软的白纱
你听，吉他声有几回羞涩

无数次，双手压着裙褶
你来，或不来
远方的人，从古文里拆下琴弦
小桃花在唇上，风干，变白


一城雪

以黄昏留下的风声为由，深的，更深的，谁也摁不住。

越接近，整个天空都是幻想，除了烟火里藏着的两只眼睛。

一城雪，孤独在坟墓之外，洁白的羽毛穿越过我，不止一次。

从墙壁上望去，也想了很多。接触的鸟一下就飞走了。雪花飘着香气，将不安放慢。

此刻，我盖着一床花被子，就像盖着一城的雪


未央

允许你建一座宫殿，在我的心海
当无月之夜，穿过车马绝迹的小径，
你在我心弦上弹奏种种曲子
时间越久，越庄严快乐地微笑
你的脚趾外露，缓步，接触着我的世界

我穿着红色的行装，像一朵嫩蕊
手握着手，石榴花落在地上
点灯，打水，鸟巢也被笼罩着
我吻你的脸，听着你的语言
你是我一个人的，随便你怎么狡笑吧

“千秋万岁，子楚未央”抬起你的眼睛吧，我爱
即使你头发松散，我不住地低吟
从园子的诱惑中出来
我做波浪，投在你的书页上
文字是古老的，找不到别离的痕迹


月光杀

靠近最低的屋檐，微光中，花木蕴蓄着语声
以及结冰后的印记
吊兰搁在木椅上，像极了爱人

一样孤傲，轻轻咬着嘴唇
所有供词被人捡去，或者抛掉
那些亲手编制的风铃儿
甚至，每一朵花都悬挂着往昔

过了河，光气咄咄逼人
无数次与猜忌与青衣，明明灭灭
我开始用方言续写一段简爱
发髻侧坚硬的冰棱像刀，落下来


暗香

不必下江南，最初的水流在柴门外
诗和酒著下苦难和高傲，亦如，一封长长的信
写到危险重重的小野花，写到谷子一样疯长的梦想
鸟啼置于最高处，有送风衣之人，或是温柔的嘴唇
极想，寻一块蛮荒之地
红着脸，读你——

低垂的手如何复述，苦于，那些旧物
整个折叠的欲望，在倾斜，不停倾斜
羞涩的河床，我们谁都没有说彼此
细数，开在你信纸最末页的花
应该五六朵，应该八九朵
香气荡啊荡啊，像出窍的灵魂
而忧伤插在我的咽喉，制造出一场血案
随后，你很柔，风很轻


劫数

范家湾流动起来，比婆婆丁还要柔软。
一座木塔，连着无边无际的小雨，扎在河南。

我置身其中，很多人也置身其中。流水发出了声响，没有任何的脚印留下。

或者，撑一把小伞，所谓芸芸众生，而我属于亡灵。

要来了，又要走了。

等不到河水泛滥的那一刻，等不到河床落满的松果和我的骨肉。

劫数开始，当各自红尘，我听到了自己经脉碎裂的声音


血脉

每一亩薄田都是烧红的铁
向着太阳，带着黑色属性

一条河无边，要经过的地方
关乎流年，关乎血脉

滚烫与沉默，如果是一株植物
垂直还是弯曲，都颤栗着灰色的条纹

之后，风穿过我的食指
谷苗的气息就从地下涌出来


消失的色彩

你是从三月来的，轻轻地，带着一支罂粟种在我的唇上。

天空有干净的云，长一些，短一些。你站在我身旁，更低的流水和阳光一起沸腾。

接下，昏昏欲睡的街，落进去，你的影子像乌木，起起伏伏。

月光和桃花酒，是我为你备下的。你一脸的笑，点点滴滴，像大海。

吁。夙夜不息的风里，隐去了一半青山，一半江河。

而今，等你再问我话的时候，我几乎都没有出声


入重阳

汉语中的重阳，只说杯子和远山
一路上被我采摘的花，篆刻着文字
甚至果实，看见或看不见
从南到北掉落一地台词

稻谷的清香，用手指蘸了放进嘴里
大多数人，美与哀伤不被拒绝
一杯酒和一城静止的花
靠近，我喜欢黄色的勾吻

重阳是标题，隔在芭蕉和草莓外面
你若来，酒自己喝自己的
我站在村后的山上
一身泥土变得无比珍贵起来


暗语

适合，看云，或素描
那么多层的包裹，同一个旧房子
在冬天里，除了你还没有醒来

某些片段红泥微弱，没有告别
花骨朵变得绯红，小火炉也很美
一个人提着鸟笼，从唐朝走到了宋朝


桃花辞

少年时，信笔桃花
沾血的树枝，一次又一次指认前世
铁、兽与我
剩余的说词在肩上，生疼

在远方，花朵对着大片沼泽
纷纷，落下
诸侯、列子和诗经
有些句子倒悬，未能找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