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飘落（组诗）

 
暖阳下排队
 
麻雀不往南飞
它们离不开故土
随意一个草窠，就能过冬
也有冻死的
僵硬好多天了才被发现
风雪之夜，从人世间突然消失
这构不成事件，没人了解整个过程
我所能见到的
也只不过是一群麻雀暖阳下排队
大家依偎着，私语着，用喙梳理着羽毛
暖阳使它们安静，仿佛谁有意隐去了
变故所带给它们的恐惧
 
叶飘落
 
叶飘落
像灵魂离开肉体
它第一眼看见的是轻盈
几乎没有重量，瞬间颠覆了
它曾经对自身份量的认知
 
第二眼，是回眸
它有些留恋，在枝头上时
还没来得及感受季节
太奢侈了。还以为风吹无限
无始无终
 
第三眼，它看见大地
突然有些恐惧，那段距离
是从心到心的距离
它嘲笑过蚂蚁，如今世道变了
蚂蚁正仰着脸，看它热闹
 
第四眼，它又看见自己
无根无本，无依无据
离开了枝干，它什么都不是
它改变不了别人
更无法自己把自己叫停
 
第五眼，它闭上眼，不想再看
只听见耳边呼呼风声
它认同结局，却无法屈服于命运
它再不想让心悬着
只是为等待一个结果
 
第六眼，它感到眩晕，又看见飞升
飘落的过程还可以如此跌宕
它被挂在了更高的枝上，主动向我妥协
只要我不在诗中写下它所看见的第七眼
它愿意我随意处置，哪怕一生都颠沛流离
 
看蚂蚁
 
蚂蚁在忙自己的事情
看见了阳光正把它的影子放大
举起了触角，探知远处风声
 
我憋住一口气
不把它吹走。很显然
它获取了假情报，胆子更大
 
迈步更加果断
它没料到，我才是
潜在的危险
 
秋风吹
 
不用催促，羊群也能追上云朵
在天边，与它们合成一群
等待阳光盖上金色印戳
如果回头，天会暗下来
更多的草会浮起
挡住风缓慢的移动
我停了下来，不急着赶路
忘记方向和目标
接受了风吹、飘摇和
越来越亮的星光
 
喜鹊飞过树梢
 
叶子落净了，再落就是鸟声
很显然，喜鹊是在模仿
为让落叶发出声响，它喳喳喳喳
从上往下，又飞一遍
 
我这才留意满地金黄
铺满的欢喜和遮盖的忧伤
互相交织。喜鹊身上的黑白双色
在互相纠正
 
黄叶离开树梢
使银杏树的枝干变得孤立
喜鹊恰好是一种弥补
曾经隐藏的叫声，再不用躲躲藏藏
 
重回树梢，它简直就是一道闪电
人们把祝福送给了这只鸟儿
风翻卷落叶，阳光滚动，透过金黄
我在仰望，静静期待好运降临
 
阳光落在树梢
 
阳光落在树梢
又向下挪动了半寸
跟随它，我的目光抚摸到叶片
每一片都光亮而又顺滑
 
我为什么突然变得安祥和神秘
注视着世界，却并不开口
藏起鸟叫，任露珠闪过小小的激动
很快它自己就平息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接着向下，树影继续变小
收拢起来的念头，集束到光芒里面
我看见叶片在颤抖，光也在颤抖
每个细节正在被忽略，我能接触到的事物
都在变成轮廓
 
消失之前，我想先看一眼叶的反面
再把身心托付出去。这点小把戏
湖水早看得一清二楚，它如实描述
只挑拣源源不断的赞美，还把杂念和私心
替我悄悄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