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诗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 首页 > 中国诗歌 > 评论随笔

李裴:诗意地栖居——散读刘华长诗《天弈》

2020-05-14 21:24:16 作者:李裴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天弈》紧扣棋理来展开诗意的叙述,在“棋如人生、人生如棋”的艺术穿透将读者带入诗境,以“三才者、天地人”之“天”来提挈纲领,在棋理中推出了“天理、地理、人理”的内涵呈现,又以棋理为支撑,展延出对自然大道、宇宙苍穹深层次奥义的探索和叩问。
  刘华先生叙事长诗付梓,取名“天弈”,在当下语境中,欲把读者带入“天”之“弈”,好大一个设想,这个掰手腕,好大的劲,感觉喘不过气来。散读数遍,释然,感到的是阅读的轻松和内心的激情,诗人笔下,已将描写对象和内容,庞大而繁复的时空,转化为一种富有个人特色和性格的诗意的体悟和文字,用审美心态融化了个人人生经历和际遇,在“乱花渐欲迷人眼”中尝试以“天弈”的闪光寻觅精神的家园,追寻着“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

  一、棋理

  《天弈》紧扣棋理来展开诗意的叙述,在“棋如人生、人生如棋”的艺术穿透将读者带入诗境,以“三才者、天地人”之“天”来提挈纲领,在棋理中推出了“天理、地理、人理”的内涵呈现,又以棋理为支撑,展延出对自然大道、宇宙苍穹深层次奥义的探索和叩问。
  “弈,围棋也(《说文》)。”“棋局谓之弈(《小尔雅》)。”弈之理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然一张棋盘,数百个点位,黑白两子而已,却是至简之道。《天弈》开篇“序曲”即言:“我是黑子/通体深邃粗犷坚硬/是天地之间那一团最初的混沌//你是白子/满眼轻盈飘飘如雪/是嫦娥奔月那一轮最美的皎洁”。再言黑与白的重叠,是你我三百兄弟姐妹的亲亲骨血,日出为白,日落为黑。美哉,壮哉 ,天地生,日月长,回到主体,回到人生,回到追寻,回到探索,“我们手执日月/在天地大棋盘上博弈”。诗言志,人的思维、思考、思想构建,终将在文字上舞蹈。
  “弈秋,通国之善弈者也。”这是我在那个年代学古文差不多唯一的收获,此故事和意念,跟随着我上山下乡,跟随着我上大学、读研究生,如像随身之宝,至今仍脱口而出。上中学时接触到《学弈》这篇文章,选自《孟子·告子》,当时的感觉像是遇到了一位老朋友一样,怎么读怎么亲切;中华史上第一位史籍记载的围棋专业棋手,怎么看怎么神奇。至少数千年前,围棋已为天下共识,历史推进,光芒不减,后来人竟将弈秋推为了围棋“鼻祖”(明·冯元仲《弈旦评》),媲美于鲁班之为建筑业的祖师一般。弈秋教两个徒弟下棋,同学二人技艺却大相径庭,究其原因,非智力差异而是用心不专一。孟子告诫,“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我于此确实记住了,“不专心致志,则不得也。”呜呼,圣人哉。
  我有一尊冠军奖杯,橙黄色有金光流溢,是十多年前在金桥饭店参加贵州省业余围棋赛捧得。现在这个奖杯静静地躺在书柜里,偶有夜深,似听见有人念叨棋盘上的征战风云。因工作关系,“戒棋”若干年,但对棋的热情却丝毫不减。当年在贵阳棋院,陈祖德先生亲授围棋证书,业余四级,那情景就如在眼前,清癯的脸上挂着的微笑和亲昵的眼神,如长空皓月、和熙春风的感觉至今绕身。这种“奇妙”非亲历者难以感知。最珍贵的收藏,是扇面“事缓则圆”行书,清·余万春《荡寇志》有言:“看来此事,事宽则圆,急难成效”。聂卫平先生题写时,气定神闲,一挥而成,线条舒放而内敛,扎实而轻盈,尤其“聂卫平”三字签名,飘逸有大气,深邃而难觅其踪,我当时和后来把玩这一字迹,每每不能自己,总想,这是一种什么景况!诗人笔下,“聂旋风刮起时/尤胜马尼拉海啸/人挡杀人/佛挡弑佛”。是吗?

  二、棋道

  “诗意地栖居”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存状态。时间的轨迹回环,空间的广大深邃,要有思维和思想的穿透。李发模先生序《天弈》,开篇即是“围棋黑白两色,仿佛昼夜”。随即以棋盘带历史、带文献,提问“是否有一种定数?”“我读该长诗,恍见围棋盘上黑白两子,是日月在天‘明’黑白”。这是一个基底,奠定了诗人希冀人在大地上诗意地栖居的哲理追求,并以“七亿年的天问”,“黑子与白子之间/默默相对/从此再无言语”的归寂,诗意地推出了诗人内心的愿望和构想。
   诗意激情中的哲理冷静,对诗人笔力是一种考验,对心力更是一种考验。努力去追求“欲论古来兴废事,须平自己是非心”。这里的重点是一个“平”字,恰如诗人所说,是“一枚黑子的宁静”。从本源上去开掘,以一己之修为去实现定力的把握和诗意的转换,任凭眼前风云变幻,“我自岿然不动”。于是循着诗意的思路深入,个中奥妙,十分费神,岂可唾手而得。我的师兄张建永先生认为,人的“原始情结”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摁在历史故事的意蕴之中,“只要有个机缘把你和这种历史串联起来,那些斑驳残破,侘寂古拙的肌理和结构,就是诗和远方。”“必须将自然山水和历史文化融为可体验、可品味、可参与、可进入主客体瞬间转化的一种载体,方才可能实现”。这个道理讲得通透,诗人把主观感知的时空际遇、印象、思考、疑问……扭结于“围棋”这一“游戏”之中,“将整个宇宙/悄悄张望/重新丈量”,散发出真切的艺术魅力,体悟“与山水交友不累,与草木谈心最真”的奥秒和道理。
  《天弈》笼罩在天地人一体化的观念之中,时间的长度、空间的宽度和想象的厚度,皆寓于黑白子的“手谈”,神话、传说、典迹、文献、高科技、人工智能、人生经历、个人、族群……飘飞于“四季更替/日月变幻/生命轮回”,“若有所思”的人们探寻“黑白子的玄奥与禅机”而怡然自乐、美美共享。诗人笔下的画面和诗境里,将陌生与熟悉,遥远与贴近,洪荒与细微……举重若轻、不着痕迹地融合在一起,令人惊讶,满满是人对自然、人对群体、人对信念的真诚与敬畏。诗作从“盘古”到“双河天问”,“我围你堵”到“青砖楼房”,“先说告别”到“铁轨入梦”,“我本俗人”到“新蒲”,“三条龙”到“小少年”,“人魔之战”到“在北斗星”直至“穿越五维空间”,真是“从心所欲”,揉合主题题材、人物典故、风景名物、神脉气韵,竟是浑然一体,用新鲜网络语讲,没有任何“违和感”。

  三、棋德

  “诗意地栖居”必当感悟情感的美丽--亲情、爱情、友情、博爱……阅读“天弈”,这也正是诗情勃发之所在。“大神降临”的笼罩,开启“童年幻象”、“青春舞曲”、“红尘咏叹”、“星光灿烂”至“生命交响”,父母“风来雨去/春阳冬雪”、妻子“暗香浮动/傲雪斗艳”、女儿“高挺的鼻/溜圆的眼”,终身棋圣聂卫平、江南秀士马晓春、擂台“忍者”常昊……“站在地球顶端/俯瞰人间灯光”,生生不息者,情感紧相连。
  这需要一种厚重的底色和价值体系的框架,乱云飞渡中雍容大度的伦理和道德的定力,意静不随流水转,心闲还笑白云飞。其中包含着高难度的挑战,《圣经》记载,所罗门加冕后上帝出现在他的梦里,并问他想要什么。所罗门说他想要的是“一个有悟性的头脑”帮助他“辨别善与恶”。善恶之辩、辨清善与恶,智慧如所罗门,也迷惑忧心于道德、伦理,列为头等大事,引人深思啊。《天弈》集中笔力于中华文化沃壤,紧扣“真善美”而阐发,在观棋局、赏景观、追历史、问宇空、读诗书、听名曲……之中,识自然之真、辨人情之善、品艺术之美,紧扣于“真”的根基,化无情为有情,转冷漠为热烈,解疏远为亲近,展眼下为大局……赋予诗境以超越性和亲和性,“真善美”始终是人们的追求。
  这需要一颗“赤子之心”,无尘无染,纯洁心灵,热爱生命、生活及与之相关的一切的一和一的一切。生活尘世中定然世事纷繁,诗人“仿佛看见/围棋就像一枚高速旋转的陀螺/根本停不下”。但终究“人是万物之灵”,一个人接一个人、一代人接一代人,追逐目标,毫不停歇。李发模先生金口玉言,说事讲理很深刻,恰如诠注老子“赤子之心”之论:“我年过70岁,多病,我岂能以‘天天’与年轻人比‘年年’。活着的每一天都很珍贵,就像夕照再好,自然会落山。我想的是落山之前,还像小孩跟大人讲大道理,他们没闲工夫听。再像年轻时跟妻子争谁有理?理一边呆呆,争的那口气都没了。何况,真理也是有时空面积的。‘有’是无生,人都融入‘无’了,还管得了‘有’么?很怪,我这么一达观,诗即来了。”诗人言、夫子言、君子言、长者言,心灵里燃烧的血液言,人生风云体悟,真乃妙不可言。

  四、棋鸣

  按道理说,依规律办,言浅意深,人生是有限的,但知识是无限的,用有限的人生追求无限的知识,庄子告诉你:“殆已。”再深究之,其道理、规律还别有意趣。庄子主张“至知/无知”,意味着知识不能简单地说“越多越好”或“越少越好”,需在“顺道”还是“悖道”上下一番功夫,既要增加知识,更要用心鉴别,个人心有所得应是顺于道而非悖于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仅仅了解事物已经发生的现象和事实不能算真正了解,要深入去知晓事物发生必有不清楚的根源,从现象到本质,总结规律,真正了解事物。承认“不知道”,敢言“不知道”,追寻“真知道”。
  人类“诗意地栖居”是“合道”的现实和追求,这是一个动态的伴随人类行进于世的过程。海德格尔在倡导“诗意地栖居”这一存在的至高境界时,“诗”已被提升到具有哲学意味,包含审美诗意,更包括了人的主观能动的构筑和创造,成为人得以实现人生自我价值存在的重要途径的很高层次。《天弈》给我们启示,一个人在物质需求达到某种满足状态后,其是否具有幸福感,内心的感受、心灵的状况具有决定性意义,“衣食足”之后更需紧紧扣住精神生活质量和精神家园美好去努力勤劳地奋进,在精神上获得无限的充实、满足、快慰和自在,这当是“顺道”而行的。
  《天弈》尾声“再往上/就是21路棋盘/坤地不见/乾天越远”,含籍一个道理:人类在任何时候都不可能穷尽认识宇宙大道。我们要做当下能做之事,追逐小康大同,向着“真善美”的愿景。在这个行进中,要时刻警惕和防止“悖道”,最要注意和防止的是“物欲”,一旦为欲念所缚,人们将会“欲壑难填”、“不知所以”,色欲、味欲、鸦片、大麻、海洛因……迷茫于人生之路,因此,观赏于“天弈”,“人安静地生活,哪怕是静静地听着风声,亦能感受到诗意的生活。”善哉,善哉!

 

本文作者:李裴,遵义绥阳人,中国作协会员,省诗人协会名誉主席,美国世界文化艺术学院荣誉文学博士。已在《人民日报》《求是》《光明日报》等报刊杂志发表各类作品500余件,出版《小说结构与审美》《痕迹的颜色》《美有灵犀》《酒文化片羽》和《若有所思》等个人专著,贵州省哲学社会科学奖、省政府文艺奖获得者。

 

刘华,男,1966年10月生,贵州省作协理事,遵义日报社主任编辑,遵义市汇川区文联副主席兼作协主席,出版诗文集《原上梅》(长江文艺出版社)、散文集《在率真与豪放中笑傲》(贵州人民出版社)、长篇叙事诗《天弈》(贵州大学出版社),入选《黔北二十世纪文学史》(贵州教育出版社)、《贵州诗人四十年》(贵州人民出版社)、《2001中国年度最佳散文诗》(漓江出版社)等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