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佛、哲的宏大背景里问察“你是谁”

　　一个佛教名词“三轮体空”，作为诗题;一个哲学思考题“你不知道你是谁/我不知道我是谁”，成为《三轮体空》(载《岷州文学·诗坛高地》2024年春季号)一诗的核心句。佛教诗人、作家包容冰就这么在佛、哲的宏大的背景里问察“你是谁”或“我是谁”。

　　读包容冰的佛诗，须涉及佛之义理与佛之情趣。

　　从他的已经发表的三千余首佛诗中可看出，他拥有“已看清事物真相的诗行——/就是这些能支撑一个意象系统的诗行/情牵着情，魂扶着魂/摆成一首首岷山积翠的诗篇/而后，又摆成一本本叠藏长虹的诗书”(执仗《梦的洮河》)的“意象系统”。这个永远放射着诗人内心深处的光芒、佛思禅悟的光芒、艺术境界的光芒之一个庞大“意象系统”，以“一个佛教的千年大意象投去亮光照明了‘三月的桃花点亮我的情思’”(呼岩鸾《读2023年<暮雪诗刊优秀作品选集>随想》)之“千年大意象”，有异于一些优秀诗人的诗歌品质，竖起了属于自己的特立独行、独辟蹊径的佛诗标识。

　　三轮体空，又称三事皆空、三轮清净。意指布施时住于空观，不执着能施、所施及施物三轮。就布施言，施者、受者和所施之物，亦谓之三轮。行施后，此三轮相，不存于心。无疑的，三轮体空的真正意义，就是让人们戒除贪欲，了达事物本性为空的真理。包容冰在他的佛诗里经常提到的佛家十戒、八戒、五戒等，说的是贪、嗔、痴 等，而首当其冲的就是“贪”。《金刚经》讲，“菩萨离四相，没有我相，没有人相，没有众生相，没有寿者相”，是三轮体空的一个旁证式释解。从中可看出包容冰用三轮体空作为诗题，就暗暗的为这首佛诗定调了——只有到达一种无所求的、清净的境界，才算是真正的三轮体空。

　　读包容冰数以千计的佛诗，离不开哲理哲思。

　　诗首，“你不知道你是谁/我不知道我是谁”，就是哲学范畴里的“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去哪里”或是“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要去哪里”的三个终极问题。简言之，就是让人们如何更好地认识宇宙世界，并解决关于宇宙的问题，如何更好地认识人类社会，并解决关于人类的问题，如何更好地认识自我、人生等，并解决关于人生的问题。

　　在包容冰看来，哲学的最基本的任务，就是对现实世界进行原理层面的把握，把多综合为一或把一区分为多。这里的“一”和“多”，都是需要清晰表达的哲学原理。譬如潘玮柏的《24个比利》“我是我，他是我，你是我，那我是谁/我是他，我是你，我是我，那我是谁/我是我，他是我，你是我，那我是谁/我是他，我是你，我是我，那你是谁”的比较性“表达”，亦是在问察“你是谁”与“我是谁”的哲学原理。其中的“诗心近觉能禅悟，傲骨拼教与俗违”( 徐自华《巢南来书问何久不作诗口占答之》)的“禅悟”，尽在哲理哲思之中。

　　佛思哲理，养育了包容冰的一首首佛诗。

　　包容冰的一首首佛诗，也就代表着他展示人生的追索、生命的方向、思想的旗帜与美丽的灵魂。

　　就说包容冰的这首《三轮体空》里的一些心灵秘语吧，尽管有“你不知道你是谁/我不知道我是谁”的引问式叙述，也未曾想停留在这种一下子难以说得清楚明白的“终极话题”之上，似乎只想实实在在地探讨一回生命的前世今生或今生来世。作为一个生命体，的确如他所言，是“糊里糊涂来到苍茫的人间”，也就是在自己的哭声里来到了人世间。这种初始的“糊里糊涂”状态，有的是叶芽儿一样的脆弱，很容易被任何力量击倒。即便如此，人们相信每一个新生命的到来，都会为亲人们带来喜悦与幸福感。因为新生儿，是每一个做父母的生命的延续，代表着对未来的向往与憧憬。然而，让诗人感叹不已的是人之初的这种“糊里糊涂”，并没有随着生命体的长大而消失，却要一直伴随着人的一生。

　　《三轮体空》自始至终处于变化之中，包容冰就是想我们对诗歌文本内部的隐深进行智性的辨认。

　　我们已知诗人用一句写到生命体的“糊里糊涂来到苍茫的人间”，又用两行诗“一生的奋争与博弈，到头来/依旧两手空空，不知魂归何方”，表明生命体由生到死的因与果——“一生的奋争与博弈”(因)、“依旧两手空空，不知魂归何方”(果)。这样的因与果，在悄悄地告诉我们包容冰的佛诗里所置放的清醒与觉悟在统领着一切。对此，我们可以从不同的方面去品析：一是竭尽全力地拼搏了“一生”，自始至终找不到生命的出口，只能“糊里糊涂”地活在红尘滚滚的人世间;二是临近死亡，只觉得自己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三是不知如何安顿自己的灵魂，让自己的灵魂往哪里去……

　　回想人生之初的“糊里糊涂来到苍茫的人间”，却为不知魂归何处而苦恼。在包容冰看来，这个答案只能靠自己去找——去人生里找，去宗教里找，去梦境里找。

　　有了前面的“依旧两手空空，不知魂归何方”的析解，再来品味相互间的“我赠予你的是什么/你赠予我的是什么”的“赠予”，就会知道包容冰藏着一些话里有话与一语双关。

　　“赠予”，从表面上看是指送财物或他物给人。一个“予”字，本身就含有给某人的意思;从内里看，我们会发现“我”不把相互的物资方面的“赠予”记在心里，就是想记住能看清事物的真相，找到生命前去的方向与归宿。包容冰期待中的这种属于精神层面的“赠予”，是“我都不记在心里，即可忘却”的物资上的“赠予”的另一种“赠予”。他想在“即可忘却”的反面，找到永远记挂或终身铭记的精神层面上所需的养料。如一些能够滋养人的思想、情感和灵魂的文化、艺术、哲学、宗教、心理学等方面的知识和体验的精神食粮。这些，包容冰在诗中没有明说，其实也不用明说。退一步说，若真的是明说了，那就不是一个优秀诗人所期求的。说白了，只因诗歌不仅是诗人的心血来潮，也不仅是现实生活的所见所闻，有时需要我们透过大家所十分熟悉的情感与生活的层面，用艺术的眼光找到属于诗人所独有的情绪哲学。当然，对于哲学而言，“情绪”不是我们常说的情绪，而是一种想当然的执念，就是在内心把一件事物(如法律、道德、宗教、人)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包容冰的“情绪哲学”，总是有一种能牵引着不同的情绪前行的力量。

　　诗中，有了一环套一环的艺术铺垫，就有了“当你忘了你是谁”、“当我忘了我是谁”之一脉相承的因果对接。这里的两个“忘了”，相当于“能忘了的就忘了吧能记得都不必记得”之很有哲思的一句话。其意在于能忘了的就是不必记得的，忘了正好是免得老是惦记，不能放松自己的心情。

　　诗，用细节说话。“说话”中，有一种非常个人化的情绪与强烈的感受。包容冰的诗自始至终在“说话”——诚心诚意地告诫人们一种洒脱坦然的心境，比什么都显得重要。因为“忘了”自己是谁知之时，一个不一样的“我”与“你”，就会在如梦如幻的超然想象里新生了。
 

　　在三轮体空中，我已然

　　像无色无味的空气
 

　　一个“无色无味的空气”的“空气”意象，对应着“三轮体空”的经典名词，已经说明了值得“你”与“我”十分看重的价值所在——

　　“我”有了拥抱宇宙土地、万事万物前世今生、今生来世的慧觉，“我”觉得“我”已不是原先的那个“我”(“你”也不是原先的那个“你”)。此时，“我”成为了一个给他人带来希望的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也就是一个脱离肉身可自如地来去的已觉悟了的人。

2024年4月24—25日

附：
 
三轮体空 
包容冰 
 
你不知道你是谁
我不知道我是谁
糊里糊涂来到苍茫的人间
一生的奋争与博弈，到头来
依旧两手空空，不知魂归何方
 
我赠予你的是什么
你赠予我的是什么
我都不记在心里，即可忘却
 
当你忘了你是谁
当我忘了我是谁
在三轮体空中，我已然
像无色无味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