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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农民工到中医师,打工诗歌见证了什么?

2020-04-12 作者:周倩 | 来源:《工人日报》 | 阅读:
“蚂蚁”是打工诗人们比较喜爱的代言者之一。在许多打工诗人的诗句中,都会频繁出现“蚂蚁”的字眼。



  文学爱好者出书,在当今社会早已不罕见。在一次地方组织的诗歌节活动上,一位农民拿着自己的三本诗歌集参加活动,他说在当地,农民出书的很多,他们村里就有好几位。“花个两三万元出本书,对于富裕的农民来说,不算什么。”当地一位宣传干事说。

  然而,打工诗人出书,却不容易。早几年的《中国打工诗歌精选》就因为经费紧张不能再继续出版,着实可惜。尤其是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人认同,打工诗歌就像一面镜子,是对几亿打工者几十年来从农村到城市生存的真实写照。

  凹汉,作为早期打工诗人之一,他的诗集《光是孤独的》的出版,无疑是对打工诗歌的一次更新的诠释。

  工地上走出的中医医师

  用一生都洗不尽的黝黑

  覆盖山外花花绿绿,霓虹灯下的流光溢彩

  用一根触须扎进细胞的力量

  挡住比他强大数倍的城市摩天大楼

  或从一个媚眼抛来的妩媚妖娆

  一根触须抵达朗朗晴空,另一根深入巴山绵延

  ——《一只用触须叩响大地的蚂蚁》

  “蚂蚁”是打工诗人们比较喜爱的代言者之一。在许多打工诗人的诗句中,都会频繁出现“蚂蚁”的字眼。因为蚂蚁“那么无贪、无嗔、无痴、无名……只剩下原始想法:一点点的面包屑填饱肚子”。在这群中国特有的、介于“农民”和“工人”身份之间的敏感群体看来,他们自身的存在也像这无数只忙忙碌碌、渺小的身影一般在大地上来回漂泊、迁徙。

  凹汉,本名陈传贵, “年少时家里贫穷选择外出打工,我在青岛一待就是十几年,在自己学历与能力受限的情况下,看上去什么工作挣钱多点就做什么。”这个从大巴山走出的农民,平铺直叙地说起在青岛打工的日子。为了生存,他在青岛从事过公司文员、内刊编辑、机械维修工等工作。

  2005年开始,凹汉做起了推拿按摩职业,“一直有这个手艺,2011年考取了按摩师职业资格证书四级。” 在青岛某推拿中医馆从事针灸推拿有一段时间后,凹汉被中医学校老师推荐去印尼打工。“我在印尼打工,也是在一个华侨老板的中医诊所从事针灸推拿工作。在印尼打工时,平时白天苦点累点也不觉得什么,但每到晚上回宿舍及节假日,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乡之情。”在印尼的那段日子,凹汉偶尔会给《工人日报》家园版投稿,也会附带说几句自己的心情,短短几句交流,他总是把国外的打工生活轻描淡写地略过,思念家乡、亲人,却是难掩之痛。

  真实的世界,真实的诗歌

  “十二月,相对于印尼苏门答腊省棉兰市

  中国是北、重庆是北、忠县是北

  大巴山上无边的草木虫鸣都是北

  ……

  因为这里,十二月的白天还艳阳高照

  只有夜晚的雨水落打在心的秋池

  秋思才会铺满大巴山,每一个山岗”

  ——《十二月,夜雨寄北》

  2014年因为母亲胃癌晚期去世,凹汉从印尼回到重庆,通过自己不断的努力学习,还专门进修过针灸其他针法、脊柱矫正、关节复位、小针刀、银质针、神经阻滞等治疗技术,2018年考取中医医师执业资格证。

  如果说从医,是为了生存,那么文学,就是支撑凹汉这些年漂泊在外的精神寄托。“在读书及出门打工的日子里,我是一个很纯粹的文学爱好青年。我把很多时间与精力都放在阅读与写作方面。”凹汉说他是一个容易投入进文学作品场景的人,读深了就把自己当成里面的主人公一样,而让他印象最深的就是澳大利亚当代作家考琳·麦卡洛的《荆棘鸟》。

  “我永远都会记着《荆棘鸟》的开头是这么讲的: 有一个传说,说的是有那么一只鸟儿,它一生只唱一次,那歌声比世上所有一切生灵的歌声都更加优美动听。从离开巢窝的那一刻起,它就在寻找着荆棘树,直到如愿以偿,才歇息下来。然后,它把自己的身体扎进最长、最尖的荆棘上,便在那荒蛮的枝条之间放开了歌喉。在奄奄一息的时刻,它超脱了自身的痛苦,而那歌声竟然使云雀和夜莺都黯然失色。这是一曲无比美好的歌,曲终而命竭。然而,整个世界都在静静地谛听着,上帝也在苍穹中微笑。”凹汉说,他欣赏《荆棘鸟》是因为书中字里行间时刻体现生活的精彩细节,故事只尊重于自己内心。读来真实、坦诚。

  真实,应该是打工诗人们最珍惜的,也是打工诗歌最珍贵、最吸引读者的地方。他们远离家园、远离亲人,他们建造了都市却又生活在都市的边缘,他们生活在城市里,他们感受到都市的繁华、见过“世面”,已经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农民”,却无法排除“异乡人”的烙印。他们写乡土,有别于高高在上的“田园牧歌”笔调,更不是观光采风式的随笔,他们是在眷恋故土、思念亲人。

  生活的压力,生命的意义

  “在重庆这个越来越大的直辖市

  很多美女、帅哥

  与之鲜明对比的是山村留守

  苍老与孤独、悲凉

  ——《在重庆对比年华》。

  在打工的十几年时间里,凹汉经历了母亲去世、与妻子离婚、身负债务独自抚养两个女儿。“母亲去世之后我回到重庆忠县老家,对人生的认识发生了变化,因为父亲也老了,后半生想多陪陪他和家人,决定不在跑到远地方打工了。”

  如今的凹汉结束了多年的漂泊生活,成为县级某医院康复疼痛科的一名中医,在老家站稳脚跟,结束了多年的漂泊生活。

  凹汉说,他是从农村山沟里走出来的,吃过很多苦,也感受过生活的艰辛不易。从医以后,每天面对病人的痛苦诉求,看到病人与疾病斗争的顽强意志,尤面对病人的死亡,心里总有一种愧疚与无力,每当静下心来会情不自禁写出与生命相关的分行文字。

  全民抗击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期间,凹汉,作为一名疼痛科中医医师,一直都在坚持上班。工作之余,他每天都在关注疫情,浏览大量信息阅读相关文章。他说:“说实话,这次疫情暴发后,国家迅速结集全国医疗队伍抵达武汉增援帮助,这种巨大力量还是让我很震撼的。太多感人肺腑的细节,让我有流泪的冲动。”为此他写下了《刺痛——献给在武汉奋战的全体医护工作者》等诗歌。

  作为一名医生,在病人的疾患痛苦面前,最能体会到健康是福、平安是福的真正含义。对于将来,凹汉没有太多思考与寄托,“毕竟生活的压力还是蛮大的,踏踏实实当好一名医生攻克疼痛顽疾的同时,业余时间读读医学、文学。”

  和凹汉一样,存在于中国几亿农民工之中的打工诗人们的生活重心一直都是工作、挣钱、养家。而文学,是他们在繁重的打工生活之余,不可或缺的一位老朋友。

  在文学的天地里,他们可以哭、可以笑、可以骂,思念故乡与亲人、记录生活、承载生命的喜与痛。(周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