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命 （组诗）

　　——多年以后的今天,是我的轮回,也是你的轮回。
 
           炼  命
 
请把我架到一个掉下来就能摔死的高度
以此, 给命一种说法
 
漆黑的内心擎着一把菊，一片光
换一种仰望和跪拜的姿势
仿佛,我率先抵达世界末日的前夜
 
我曾在冥河里飘游，尝过孟婆汤的滋味
那些撒落在河里拉拉杂杂的心里垃圾
浮在水面，而我稀疏的白发
摆弄出了一个黑色的问号
 
夜国的屋顶，雷音似乎无边梵钟
夜雨正把夜物孤寂弹奏
落涧的暗水被廊下油灯转照为
青山绿水中扑光的青蛾
2012算什么，
其实,我早就把每一天当成了末日
我在世界在，我无皆无
 
我是被人砍杀的木头，凌驾于背叛之上
痛苦剥落的鳞片，被一个时代钟爱
灯油熬尽，烛炬成灰
朗读黑暗之诗，我再次看见
我脚下踩着的地球
原本就是一块烧红的铁板
 
          祭  命
 
可歌可泣的疼痛，被情感打劫
飘落的白，是溅出的酒液
渗进的暗紫伤口的，血
 
在不忙的时候，抽个空闲
以命祭血，用血祭命，为命践行
 
小心折叠打开的欲望，掩藏了
梦呓的花香，把女红穿在体内
下垂的乳袋，沉默不语，你需要保留一丝含蓄
来觊觎潮湿的月色，待疼痛淤血散尽
岁月之上，你渴望
眷养一只狼，从小只教会它吃草
 
背向阳光的颤动
剥茧抽丝，被泥土带走的哭泣
让那只蜗牛，迈向古老
 
风可以将蜡烛吹灭，也可以将炉火吹旺
用谎言掩盖谎言，去穿越利欲的苦海
在滴水藏海的空间，谁为沉默买单
 
          喊  命
 
许久走过的地方，偶尔也会有微光
而死亡，从来就没把我放弃
总会象夜晚一样如期而至
一捧黄土，当命还债，梦中的那些旧识
站在风口，该不是在向我招手
 
把阳光照彻，在林间的苔土
删除那些所谓的固有
清空U盘的全部内存
洁净污垢漂白黑暗
 
幽浮着,命里暗藏的秘笈
命额的沟壑是一种迷恋
倾向消失的品质，于你的在乎
好想穿过夜晚的子宫
被再生一次，与尘埃分手
 
把骨头插进剑鞘
驮过落叶低飞的速度
把自已的光亮举过头顶
让掩面而笑的羞赧，抛弃于短暂和残败
沿着灰色的阶梯，把我即将丢失的命
喊回,喊回
 
帷幔之谜已被解开，让背面留着的
那些暗伤，重新宽容一个，光泽
 
闪电的怪翅，扑打着命的源头
用一杯清水，检验焚烧的极限
额中之命宽阔无边
簸箕斗的运脉，生长于掌纹之外
把破碎的瓷片，回炉成花瓶
在漆面涂蜡染红，让渐次熄灭的黑暗
剩下最后的光斑，留给历史戏说
 
于此,回走的命，依次展开
多年以后的清晨
用一种带血丝哑的嗓音高喊
天在我在，我在天在

原载《青年作家》2010第8期


大 清 明
——今天，我替老天爷烧纸，献给天下所有死去的人们

（一）

手在地上烧纸
心却在天上飘浮

那些长在土中的困惑
承受不起，人间自作多情的份量

太多太多的赝品
让真迹服从一次假设
灰飞烟灭的虔诚，把上天深埋在地下

被真话绕乱的逻辑
让烧钱的手烧纸
在差池中明白
今天的钱就是明天的纸

用真实去制造谎言
妥协所有的合同
再流一道眼泪时，面对生命
你在半遮半掩，我在半推半就

千年之后听错的那句话
改变了万花筒中彩渣的姿势
第一颗就扣错了
何必去追究最后一颗钮扣的过错


（二）

纸糊的灯笼
一样有着太阳的光芒

表演在生活，牵线的木偶在作舞
应得的犒赏
在霓虹灯中仿佛觉悟
我在成功中修复，你在获得中断裂

扎在心中的刺，拔与不拔都是疼痛
一堆纸的江湖
让我看远了所有，看远了
你无法托给我的那些梦

你作古作成了人
我作人却作成了古

天窗不用打开就在说梦话
与其期待重逢，不如长久思念
在兔的世界里
我一直在守株待狼

（三）

你要流泪也只能在我的面前
只要我一开始向你客气
就说明我们已经疏远

烧纸和接受纸的人民相逢在今天
无论是在天上作古还是在地上作秀
都逃不脱一种欺骗

所有的好人都死了，只有坏人还活着
我在努力追逐一个季节
什么时候才可以，搬起石头砸别人的脚

那些走远的人们，我很想告诉你
等我睡着了你再走
别让我眼睁睁地看见你离开

（四）

界面摆在面前，我不愿上升只想堕落
反思的应该是谁
只怪多一份感情就少一份自由

你离开我却给我留下一个甜头
让我忘也忘不了放也放不下
在所有的欢声笑语中，我只能边缘

与水共舞的气节，我梦见重量
身体的每个部位其实都一样
但我只喜欢你脸色的苍白

（五）

人生的状态就是拿有去换没有
休眠一个失望的过程
我和你一样站在天上看着
大家都很热闹的时候
总感觉好像没我什么事儿

生命的长度和宽度不在手中而在尺子
从你的眼神我看见了你的遮掩
请不要带着你的护垫
进入我深爱的手指

那层保护我的强度
原本就是一碰即碎的蛋壳
嘴边的肉往往都带着铁钩
捆绑销售的岁月，想去触摸
时间长毛的皮肤

我和已故的人们在相恋中混个脸熟
在邂逅中撞衫
在失眠中梦见距离
你给我开了处方却不给我下药

（六）

暗藏的祈祷让我心领神会
我只是你幸福中的外人
除了对我的记恨，你能不能反省自己

渴望你从千年的唱经中逐渐醒来
这个世界一直都在变
唯一不变的是变化的本身
什么时候开始，恨也是一种惦记

手上的东西太多，总是舍不得丢掉
修成正果之后才明白，后果不是结果
无条件投降的我
看见城门后谁在鸣金收兵

好想对这个世界带薪休假
但怕越休假越觉得真假难辨
我与生命搭伙，却为我的爱打了白条
在我人生的头版头条
谁愿意为我高昂的头颅——
开个天窗

原载《四川文学》2015第5期  
　　徐文中的诗有一种令人惊怵甚至有点颤栗的狠劲，不是对别人，而是虐己——别人是用词语，他是在兑命，既舍命搏诗。甚至忘了在写诗，而是用诗这把大铲，掘出内心的淤泥、雷霆以及孤独和呼喊。诗决绝而凛然，每一句都像要粉身碎骨，向死而生。让人感觉一个诗歌的圣徒，宁愿用命验证命，用死来求得生的意义和真谛。从中看到诗当然也是诗人自己的磊落和坦荡，执着而狂狷。诗因而有了神情，更可贵的是乍现了诗人的面貌。正因如此，他的诗有一种内吸力，能一下子牵引进读者的注意力，更能净化人心——有谁会在以命取诗面前能不肃然纯然呢？写这样的诗，不需要技巧，因为他有足够的激情和真诚，甚至很深的“内伤”，所以只要敢说，掏心窝子说，快速地说，那心中积攒的积云和闪电，以及直觉和幻觉，都随着他的语调和心流自动生成炼金术，诗有了陌生感和意料之外。从中也看出文中是一位情执的诗人，即感情专注到执迷不悟的极端程度，这种人最容易受伤，而精神创伤能成就艺术创作，让诗人集中精气神，甚至进入了迷狂的状态，迷狂中就会有神灵附体，所有的诗句不再是人力，而是神力驱使下的自然天成。同时，诗也有了不同于别人的异质性和鲜明的个人气质和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