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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荣祥近年散文诗小辑(一)

2023-07-10 作者:伍荣祥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中国作协会员、当代诗人伍荣祥作品选。

  删除或者改写(六章)

城垛的旗
 

  夜幕之下,伫立于城垛,整日瞻望和遐想,有时信手打下旗语。

  不能前移。黄昏之时,只看见四周有黑色在弥漫。

  或许,先前的记忆都不如意,啧啧之声的鸟儿从视线纷纷逃离,脚下树林中的风声瞬间沉静,谁曾料定城垛的远处在发生什么?

  旗角抖动,微微地飘,而且独自诉说。
 

月光下的醉
 

  沿途落叶遍地。一地的银,弯腰捡起,捡起又落下。

  此时,是月光的醉。

  月色洒满树冠和道路,头顶有星子闪烁,在无言的空白前方偶见夜猫窜出。惊慌又躁动,窜出又躲藏。

  银似的落叶,捡起又落下。

  健忘覆盖记忆,衣襟一路投下影子,我在月光下醉。

  醉在继续,落叶若银,风吹得月疼。
 

城市的一阵风
 

  楼房愈升愈高,云朵的档案被涂抹。

  夜晚,鸟儿潜入云中做巢,许多事物在风吹之后再也不能还原。

  这是虚拟事件,真相被恶劣的气候污染,一只无形的脏手粗暴地将我的情愫与思想断然删除又随意改写,而梦中的雪也在春时悄然退隐。

  这是城市的一阵风。

  风在改写事物,并以威胁的目光相持。

  或许,万物将被改写,而我将被删除……
 

旷野中的塔顶
 

  一座塔,亦是一盏灯。

  人们一路虔诚,一路仰望,一路从草坪步上台阶。一步一个高度,想借你的双眼遥望远方和远方的那个远,让塔尖的灯火将内心缓缓照明。

  远道登高,将梦和期待全部放入塔顶。

  旷野中的灯盏亮着,

  微弱地,其实远方依然不清。
 

一丁点儿声响
 

  槐树在院里宁静,时间仿佛停止。

  可谁用怀疑的目光将我的计划流产?将严密的消息随夜风从墙缝纷纷泄露,还蓦然将宅内的窗户全部打开。

  大白于天下,三月的风北移,我的双肩淋湿。

  谁在这时发出一丁点儿声响?

  今夜,堵塞的心事让人无眠……
 

纠缠与结痂
 

  世界被纠缠,因疼痛而结痂。

  季节被纠缠,这个春天比往年迟缓,而我的窗外仍在下雪,我心事的某一患处突然长出小小的麻烦和无形的困顿。

  我的确被纠缠。

  昨天的诸多牵挂与无限思念,顺着一种冷意的微风被遭遇吹拂和拍打,还发出呻吟,让宅内昼夜不安。

  纠缠,蚊虫不停地叮着肌肤与时间。

  一阵疼痛,我的肌肤留痕和结痂……
 

(原载《星星·散文诗》2013年第5期)

 

  十朵云在天空浅唱(十章)
 

河水在山下淌流
 

  在舞蹈,像星子闪烁与滑动,水面和天空相互辉映。

  但不是,是我十指放飞的一群鸟,只顾前行却没有后退。

  此时,浪在春的词中跳动,水滴抚慰我的脸,若梅的婉约和轻盈的鸟鸣。其实,我只是微澜下擦肩而过的石子,只有沉闷,还有木纳和眸子的泪痕。

  就这样度过,脚印被水声缓缓抹去。

  淌流,犹如诱惑,包括一阵阵弥漫。
 

爬在脸上的飞蚊
 

  没有商榷,也没有约定,静悄而无迹。

  即使是岁月的黑点,也不该常常纠缠于肌体,尤其在喘息之时和睡梦之中。突如其来,日子就这样常常被异样打扰。

  仍在扑脸,仍在叮咬情愫,仍在撕开昔日的痂。

  肆无忌惮,我的双掌没法阻挡。

  你看,这些虫豸,居然侵占了我宅内的墙角。
 

槐叶被细雨淋湿
 

  不知还要虚无多久?走入秋了。细雨不停地下,除了院子的瓦顶与槐叶,还有思想和墙外的呐喊都全部淋湿。

  庄稼又过完一季,万物却是干枯的词,或许只等这场雨。

  或许都不是。而日子在前面一路在病,仲夏的天空已多次呕吐,包括多年失修的堤。

  秋雨留下水渍,槐叶学着飞翔。

  听到了惊悸的季风吗?当你在收获,其实也在终结。
 

在院子里枯坐
 

  在院子里枯坐。我在这里。

  关闭宅门,抬头就看到受伤的燕。在房檐,以双手抵挡虚拟的风,还用沉默消解墙外的躁动和昨天的过错。

  院子紧闭,我的旗杆已经倒下,我也是一只受伤的燕。

  我在这里。我以院内的门与墙和槐树将外界隔离,并决然卸下冲动的翅羽。

  不再跨出门槛。我在疗伤,我在这里。
 

当槐叶坠落之时
 

  这是一个错误的时间。

  当秋风吹来时,与院中的槐树都同时装睡,用迷惑的词汇任凭风力强暴和鞭打,直至坠落,直至让枝桠号啕失声。

  或许如众鸟,除了狂奔还是狂奔。

  该坠落已经坠落,眼眶内的高塔仿佛倾倒。

  或许,都是一片叶,谁也无法躲避迎面而来的自残与他伤。
 

十朵云在天空浅唱

  十朵云在天空浅唱,这是一幅最后的景。

  我在云的边缘缀上洁白的鸟羽,并将黑夜的星子全部隐匿,还高擎双臂用心装置着昨天的苦楚和未来的失败。

  这是一次忙碌事件。

  与一些旧事物相关,也不仅仅是为了证明。

  抑或是放逐。我用十朵云将自己和万物最后一次虚无。
 

半醒半醉的鱼
 

  咳嗽与呵欠,山峦是半醒半醉的鱼。自己在自己的水域呼吸,深夜隐匿黑色的岸边喘息和徘徊。

  最后的蓝。树林是最后装饰的尾。

  把自己整日处于被外物攻击的位置。而终生欲罢不能,抵抗是多余,只有缓慢的挪移与局促。

  鳞片偶尔也有闪烁,当子夜月光映照之时。
 

树活着的证据
 

  只写树的疤痕和根部流出的血。

  树在垂头,不断地呻吟与唠叨。写诬陷和风经常扑打自己,但从来不写枯萎与退却,只写诘问和质疑。

  隐忍还是隐忍,二十个春秋了,多想有次营救。

  呻吟与唠叨,沉默与坚守。

  谁给自己做主?谁给谁来次颠覆?

  唉,真正期待有一次了结与惊叹!
 

竹筏在视野内模糊

  这是做梦的世界,憧憬从半夜醒来。

  谁愿疏离这片水域?思想、劳作与水花在河上飞,像鸟样没有逗留、回首和瞻望。对鸟,天空的世界属于自己。

  在水上,我看见竹筏也在前行,徐徐而踽踽。

  水花溅起,风起影动,而我总是心事重重。

  水天一色,那里都没有宁静的水花。

  漂向那里?水花依然溅着,竹筏却在视野模糊。
 

你是谁的叶子
 

  与我不重要。可总是惴惴不安。

  而夜色开始黑暗起来。时光已老,而你独自于墙外,让轻率与执扭在枝丫荡来荡去。谁也不知道你的方向在哪里?

  没有谁来提醒。陌生与惊诧,你在枝头任性。

  你是谁的叶子?我以羸弱摇动手臂。

  你是不是最后的一片树叶?这是深秋的夜,鸟儿都已经回巢。

  总有一些牵挂,路边的叶子开始纷纷飘零……

 (原载《散文诗世界》2017年第10期)

 

俗事纷飞(八章)

这是夜
 

  风在窗棂唠叨,我的残梦被惊醒。

  这是夜,群鸟和墙角的虫子都学会了谎言。

  梦呓在撕扯夜色,罪恶在窗外替代了异样的眼神。

  你看:在遥远的黑洞洞的深处,是谁将那一团雨滴隐匿,包括昨天的潮汐和末来的暗?今夜,柳河在倾诉。

  像犬吠,子夜显得憔悴。黑照常黑。

  谁评判对错?窗棂在晃动,一种惊恐前所末有。
 

阴影里

  外界都不重要,但可以选择躲避。

  一尾草,成为秘密。并以灰色作帷幔,就这样静悄地躲在谁也不知的阴影里。

  就这样疏离别处,真相被一道道墙遮蔽。

  谷物归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大家都是其中的一粒。

  眼前的草场再不是昨日的草场,可头顶有鸟依然在飞翔和逗留。

  一尾草在阴影里,并且很局促。
 

虚弱的翅

  翅膀展开,羽毛在天空里闪亮。

  然而,不知道乌云随后要对付的,是那片骄傲的草丛,还是这固执又虚弱的翅。是呵,羽若微言。

  总是敲不开门,该用什么撼动于你?

  说到这里,多想以月色代替声音,用一缕蓝潜入你的梦中。

  就一阵,月光选择后退,蓄谋无疾而终。
 

叶随风

  该去寻找,谁延迟我的等待,并且挪移。

  或许只能这样,只能以难言的方式摈弃,包括脚下的村舍、祖先的那片森林,和那山麓下数座坟茔与屋顶之上刚刚飘逝的云朵。

  谁把谁带入黑洞?你瞧:秋风吹起树叶,旷野濛濛。

  众目之下,叶子在院中来回踱步。

  头颅低垂,当开口想说什么,数片叶子却不停地扣击着窗棂。
 

某种事
 

  某种事,整日就在房檐萦绕。

  像朵浮云黑压压的,徘徊还是徘徊。当你举头之时,它却若只鸟刹间无踪无影。而云,终年不语。

  一只病犬步步追随,影子跟着尾巴跑。

  在院内,子夜总是噩梦:要嘛让双脚置于悬岩,要嘛众草在清晨静悄滴泪。或者,像无语的犬,后退于屋角哑然。

  某种事,只静观或隐忍。

  时间全部翻开,我只是一页被涂鸦的纸。
 

在号啕

  谁拿走昨天的黎明?

  缄默却是吼声的断裂,像一棵树刚才猛然被伐倒。

  其实,秋风一直在吹,常常将许多俗事用心堆叠又随意刮走。无中生有,疾风之下,树叶与稻草在眼前一路纷飞。

  什么又无,什么又有。叶说,俗事侵占了大半光阴。

  小心翼翼,槐树与日子整日在号啕。

  这种状态,谁都难也挽回,若院内数枚无意坠地的果子。
 

暗 伤

  一株水草,一片香叶,一朵宋词的梅。

  都看不见,尽管风景一览无余。我还说:从窗棂远望,包括开始生病的昨天,和困顿感染与一片茫然的明天。

  这一切,谁愿追逼自已,月光在屋顶照常高悬。

  说到自己,只有以草为药。

  虔诚治病,并在深夜用心祷告。

  窗外滴达地响,时间已经看见了我的暗伤。
 

一种飞

  逃就是一种飞,其实后面的路程会有埋伏;而灰色的天空是一张网,不信你就撒手再逃一次。

  讲到鸟,天空的领地都不属自已。

  鸟懂的,只整日叽叽地鸣……

  逃,是一种期待,是鸟的本能。

  你瞧:栖息之时,除了枝桠还是枝桠,常常以一种自在与闲适随惯力在树丫上荡来荡去——

  不拒绝,既使有埋伏,逃是可选择的挪移。

 (原载《星星·散文诗》2018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