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放诗选

 
泉
 
当一切都消失的时候
她哑然，如一只鸟沉睡
此时此地，禁止泛滥
这深蓝色的夜空拒绝凄凉。
如此美妙，她如时间
敲响额头的印痕
如上帝的眼泪拂过
细腻的山峦。大地过于坚硬
如她的爱一样深邃。
怎能忘怀，在幼时
她的舌尖抵近我的喉咙
如此美妙，第一个音符爆破
一股泉涌出一个世界
梅花飘满苍老的庭院，如她的笑
与少年的身体和回声
在那泉中映出光。
她是泉，是深泉
深埋在少年身体的血
贴近、滋润着一切时间。

 
偶像的黄昏
 
她再也没有出现
如跳动的火焰
绯红的光
那最后的一瞥
突然劫持掉我的身体
剩余的话如石
羽毛的历史紧扣。
眼里的矿
如泉水涌出
那一匹洁白的野马
如刀，横卧多年
时间在流淌
梅花似血
黄昏下埋葬颅骨与鹅翅。

 
三月夜
 
如此暗淡。再也看不到
那些收缩的冷
终点如此突然
如孔雀收拢起羽毛
表情独特的脸庞
此刻退潮。
再也无需牵挂
那一抹凄凉的晚霞
隐去语言
从内部的结构燃起
那些薄薄的骨架和经络
如此虚弱，同——
历史的面具轰然崩塌。

 
爱的初体验
 
无法靠近
火一样的空洞
梅花飘落
幽邃如迷宫
荒芜的草
凌乱的嘴唇
谜一样的笑容
那一爿汗津津的铁锤
撬开深潭
穿越另一个世界
坎坷的声音
如冰冷的魂灵
尖锐的额头
掘进、掘进……
彼此的探寻
如历史和时间一样沉。

 
心核
 
一个下午如此沉闷
如同阅读这些破碎的诗
文字过于冷静
胆小如发丝。
触摸明澈的内心
那些可以提防的暗物质
早已侵入未曾被践踏的土地
何处寻找？如何追问？
肃立神圣。时间的线
凌乱、臃肿、无滋无味
我依然坚信，
这个世界需要简单澄明的精神
我决计暗算自己一回
将那些脸折叠，在时间中
如历史一样慢慢地锈腐。

 
回到黎明
 
如此的凌乱。该如何捋顺时间的线？
又一个夜晚让我失去她
那些朦胧、迷离与破碎的手掌
摩挲着满身的沙
不是英雄，如同被流放归来
不是战士，如同被征伐抛弃
昨夜，如此凄惶的场
让我重新回到黎明。
黑暗，多么令人恐怖的物种
它的词根源于何处？
困扰我的那些暗物质
如夏夜的时间一样漫长
又如爬虫布满沉睡的身体
瞳孔之力似引导的虹
注视天花板的纹理
虚无的脑髓
空荡荡的炉灰
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呼吸
屋内渐渐消失的视域
屋外渐渐发白的晨。

 
盛夏赞歌
 
此时，他站在温度里
身体的雾如深邃的眼睛
携带着腐败的滋味
诱导着沸腾的细胞升入阴影
在玻璃下，凝眉似水。
盛夏蚕食所有的秘密
他注视着一切可能的白
如那火焰下的舞蹈
如此深情
在盛夏的光里将自身燃烧。
太阳，永恒的主体
照样温暖着我们的骨头
伫立、眺望，多于的灵魂
如此纯净。如同赤诚的盛夏
如同这深不可测的天空。

 
一切来得都无可辩驳
 
一切来得都无可辩驳
如大雪封堵了门窗
只有那些缝隙供我们思考
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
除了白，事物的纹理失去了光。
假如有一天真的如此
或许我会发慌
直到荒诞的夜色
将这些听觉的碎屑收拢
在胸腔堆砌落日的羽毛和静。
它没有发生。基于那些
撕裂的荒诞剧情多于自身
如现实的塔、楼宇、寺庙与翅
如此峭拔的冷与真
可能的隐藏抹去空谷的影。

 
间
 
再也找不到事物间的逻辑
那些丢失的羽毛与光
揉碎满地。那些哭泣的影子
如现代人的脸，如海
如此神秘地毫无波澜。
一棵树与另一棵树
一只鸟与另一只鸟
以及它们间的混合体
那些彼此照应的影子
在词语间，依然斑驳陆离。
多么可拍，迷失
在秩序间。可能的信仰
以及它们的语言、这夜空
如此庄严的外衣
点缀后现代主义的舌头。

 
六月之痕
 
多么痛苦。是他将我击碎
如细微的风一点点穿透骨髓
时间是一只隐藏的老虎
在黑暗中，那暴突的四肢蜷缩如弓
正随时将我一击毙命
十年呀，多漫长，又多凄惶
如此苍白的过往，如此凉。
它真是一个混沌的怪物
抹去了自身那清晰的结构
痛苦是人类最伟大的导师
如此警醒，一点点提取身体
那些可能的成长，如烈火
在灰烬中，将它埋葬。
还是想象一下七月吧
更加凛冽的火才刚刚燃起
北国大地，烈阳悬空
凡忍受过的焦灼与爱
必将在空中画下带血的光环。

 
童年2
 
想到她，就想到那棵树
挂满了落日的沉寂
不敢回望，如濒临被屠的牛眼
那些被褫夺的时间
被漂泊者胜于她的手掌
还是想想那被风蚀的大地吧
被遗忘的犁耕过记忆的埂
如疾病一样需要治愈
精神的脉络未曾远离
可是，我已不在你的秋光里。

 
假如有来生
 
多余的辩驳后，秋天来了
不晚于昨夜凄凉的风声
此时此地，荷花降下，
桂花升起。它低于零度标尺的香
近于身体的凉，在时间中
我们从来也没有活过
如此凄凉，如满地的月光
回忆下，那些满捧的收获
比睡眠的还轻，比酒头更烈。
假如有来生，你一定高于此
甚至高于灵魂的幅度
时间，一个多么煎熬的煮
假如有来生，你必然烫于此
但它务必保持谨严的态度
低于彼此间激情的温度
假如有来生，我还会写诗
你是其间唯一的符号
唯一的呼吸和注视
剩余的，诗就是你唯一影子。

 
走下去，你会发现
 
更多的日子，如此沉闷
人生如同剖析一只麻雀
沿着那些血脉的缝隙找寻
走下去，沿着苍白的小径
去发现，去温馨
去聆听风的声音与香
草丛间的嘶鸣
林间欢乐的飞翔
去发现，它们活着的蜜。
一直走下去，沿河流的方向
甩掉多余的时间和空
如水草一样摇摆
如鱼儿一样游弋
一直走下去，裹着月色
在稻田里密语
枕着那些沉甸甸的谷穗
与梦陶醉于星空下的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