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的到达(组诗12首)
2020-08-07 作者:王家新 | 来源:诗家名典 | 阅读: 次
王家新的创作贯穿了中国当代诗歌四十年来的历程,其创作、诗学批评随笔、诗歌翻译均产生广泛影响,“其不舍叩问、超凡诗艺与独特的美学气质,对当下的诗歌写作深具启示意义”(第三届“李杜诗歌奖·成就奖”颁奖词,2018)。作品被译成多种文字发表和出版,曾获多种国内外文学奖、诗学批评奖、翻译奖和荣誉称号。
诗家名典评诗
一个时代跳动的脉搏
——读王家新的组诗《持续的到达》
□作者/十品
——读王家新的组诗《持续的到达》
□作者/十品
一个有为的诗人总是会把自己的命运与一个时代的紧紧连在一起。在他的诗歌中我们可以看到世界的角落感叹,也能看到文化殿堂中一双双期盼的目光。作为诗人的王家新已经走过我们这个新时期的四十年,而这四十年来中国的当代诗歌从来没有缺少他的身影。一个为诗歌而存在的诗人我们不仅会记住他的名字,更会把他的诗歌作为一种标识,静听一个时代跳动的脉搏。
首先,我在王家新的《旅行者》中看到一个面目并不清晰的“旅行者”,他的行踪与会遍布世界各地,“有时在火车上”,有时“在一个烛火之夜”,“他在这个世界上旅行,旅行,或许∕还在西单闹市的人流中系过鞋带;∕而当他在天空中醒来时,∕我却在某个地下餐厅喝多了啤酒。∕七年了,没有一个字来,∕他只是远离我们,旅行,旅行;∕或许他已回到但丁那个时代,∕流亡在家乡的天空下;或许突然间∕他出现在一个豁然开阔的谷口——∕当大海闪光,白帆点点在望,∕他来到一个可以生活的地方。∕七年了,我的窗户一再蒙上白霜,我们的炉火也换成了暖气——为了∕不在怀念中生活?”这里的“旅行者”并不确定为一个具体的人,但可以认为是一种人的代表。他们永远在旅行,永远在路上,永远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没有具体的人却代表了广泛的多数,或许他们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一类人。他们对于旅行只是一种“需求”,是一种“方式”,亦或是一种“心灵表达”。他们跨越地理时空,寻找没见过的风景。他们也可能跨越历史时空,追随远去的英雄和先贤。诗人之所以在这里没有具体的任何事出现,但诗行中却隐隐地看到这个“旅行者”已经走过很多地方,穿过黑暗的故事与“大海闪光,白帆点点”同时出现在我们面前。这里我们看到了寓言式的递进,才华横溢却背井离乡,看惯风景却看不透心里风雨。甚至,我都感觉到“旅行者”就是诗人自己的另一种存在。即使在等待“旅行者”的时候,也在精神世界成为另一位“旅行者”。
由于王家新的生活的环境和他常常出国做文化交流活动,他的诗歌也就常常出现一些写给国外诗人的作品。这些作品也是一种特色,读来新鲜,可见一斑。比如:《给凯尔泰斯》《纳博科夫先生》。王家新本身是翻译家,在他的这些作品中我们看到了他们之间的认识与记忆,更有一种心灵的交流。“在你没来过的这个国度,∕风景也有些相仿。∕铁已长进这片土地里,∕苦孩子们从小以吃冰锥子为乐,∕而对一只空罐子的隔世敲打,∕在我读到你的时候/它的回声也再次传来——∕是的,这曾是,恐怕也将是∕我们唯一的音乐”。(《给凯尔泰斯》)诗人之间有多少理解这本身就是个问题,然而,看懂一个真理要比认识一个人难得多。因此取最近的方式,直接抵达。“对房间里的摆设进行了补充,∕然后教授开始讲话了:都画得很好,∕尤其是尤莉娅;∕看来生活就这么简单,∕一切伟大的艺术看上去都很筒单,∕然而,一个人坐在门口(他用铅笔∕敲了敲黑板)就不能不感到威胁——∕从那荒蛮的黑暗的原野……”。作者这样写自由,他自有他的道理。王家新着笔的作品中一定有他的特征,而且别人模仿不了的。在这一组诗中,作者富有诗意的闪光点有时可以点亮读者的灵感。比如:“飞机下降时的耳鸣突然止息。∕他看到更美妙的山峰在远处隆起。∕他恍如进入到一面镜子中,∕在那一瞬他听到∕早年的音乐”(《晚年》)。再比如:“而在清晨怔怔醒来时,仿佛是从∕另一个梦中(另一个房间)∕有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妈妈,春蚕吐丝结茧了!”(《这个五月》)。再比如:“他还必须在词中跋涉,以靠近∕那扇惟一的永不封冻的窗户∕然后是雪,雪,雪”(《尤金,雪》)。诗人的语言中闪现出的灵感会照亮每一个读者的心。
《持续的到达》一首充满意象和思想闪光的诗。二十六个小节中每节都是来源于自然的碎片,似乎随性而至,确又着意而为之,点滴之间有着内在的逻辑和审美元素。“这只鸟在我手里∕是黑色的∕但若把它放回到空气里∕它会变白”。非白即黑是源于亚里斯多德的辩证法,而诗人的鸟也在期间解开秘密。“传记的正确做法是∕从死亡开始,直到我们能渐渐看清∕一个人的童年”。回溯是一种方法,不仅仅在写传记中用到,写历史也可以这样。当能看到“一个人的童年”时,也就把一个人看的通透了。“帝国银行,高耸入云的∕等级制度!阴影在卡夫卡的笔下∕加深……”。可直观的深渊,无论在金融领域还是在人类的生存方面,陷入等级中就无法摆脱这个泥潭。“深入黑暗,再深入∕时间消失了,我看到那么多的灯∕是在死者的手里”。其实黑暗与光明也就一步之遥,生与死之间也是一步之遥,可是死亡手里常常拿着生者的希望。“死于高傲,死于蔑视∕死在所有人的面前∕死于红尘滚滚”。不用多解释,任何一种过分都是死亡的理由,而死亡也只有一次。“我们总得准备一句话∕刻在墓碑上∕但是把一生的悲欢浮沉凝为一个短句∕又过于……”。为一个人盖棺定论,用一句短语概括一生,这是很残酷的事,但又不得不做的事,停不下来也不能停下来。“尽管向你的深谷走去∕如果有人在天暮时仍然向峰顶进发∕他会为你燃亮更高处的灯”。这个结尾总算光明了,总会有高尚的人存在。这首充满意象的诗写于1990年,那时的王家新还是青年诗人。
从以上的这组诗看,基本上是诗人写于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直至新世纪的十几年的诗组合。我还看到一首写于今年的诗:《二月》也放在这里:
《二月》
“二月。墨水足够用来痛哭。”
帕斯捷尔纳克的这句诗,
这几天不断被人引用;
它本来是一句关于幸福的诗,
却流传在一个不幸的年代。
铁一样的夜。
(似乎有人在摸黑下楼。)
而我睁眼躺在床上,如同躺在
黑暗船舱的一个铺位上。
我听着身边妻子平稳的鼾声,
好像就是它,
在推动着这只船
在茫茫黑夜里移动……
(2020.2.13)
诗人王家新是个有着国际视野的诗人。在他四十年来的写作上,一直以对诗歌的敬畏之心站在一线。他的诗歌表达温婉而典雅,平易而精到,不激越不夸张不傲慢,有的是那些对弱者的同情,智者的敬意,语言中时常闪烁着光芒。在中国诗歌的发展道路上有他坚持和守望的身影,更有他的理论文本的建设性成为中国诗歌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王家新在翻译和文化交流上也有着很大的贡献,这里不赘言。从他的诗歌历程看,足以成为一个时代的缩影,成为时代跳动的脉搏。
2020/6/2(古盐河边)
评者简介
十品,本名叶江闽,生于江苏沭阳,祖籍福建寿宁。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写作三十余年,发表作品约300余万字。有诗作被译成英文交流到国外。作品入选《中国新诗年鉴》《中国散文诗九十年》《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2010年诗歌卷》《江苏百年新诗选》等80多种作品选本。出版诗文集有《热爱生命》《十品诗选》《一个人拥抱天空》《光芒涌出》《蝴蝶飞起》《世纪悲歌》《穿过时间的河流》等11种。曾获“诗神杯”全国新诗大奖赛一等奖及“十佳诗人”称号。主编《江苏青年诗选》。现居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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